刘岷记得,上一次见魏安这个长子,还是十年前,那时候,他估摸着也才十六岁的年纪,在军营里挂了个偏将地衔,吃喝操练却同大头兵厮混在一处,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唯一不同的是,他眉眼间满是桀骜不驯,浑身都是刺儿。
如今再见,他属实有些惊讶,那股子记忆里的桀骜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动声色的沉稳,他大步走进,箭袖乌靴,身姿如松,领口微微松开,露出锁骨半寸的旧伤疤,抬手行礼时,刘岷多看了一眼,原本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上,从腕骨到虎口处,也横亘着一道刀疤。
他早就耳闻魏承这些年战功卓著,在幽州立下了不少的军功,今日一见,传闻果然没有错。
不同于冀州境内那几个封国的宗室子弟,魏承身上,有一股杀将的凉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乖乖臣服董衍,做一个马前卒?
他笑着请他进来,刘岷还未过而立,身形伟岸,浓眉飞扬,双目炯炯有神,他引着他在软垫上席地而坐,“听说仲炀前阵子招安羌人有功,愚兄可是佩服的紧,此番来信都,可要多住几天,不然可是不给我面子。”
“非我不肯。”他微微一笑:“只是家中还有客人,我父亲催的紧,让我早日回去。”
他屈指捻着素罗里衣的袖口,袖口处针脚不显,是再仔细不过的藏针法,又耗时又耗力,他神色柔软些许。
“哦?客人?”刘岷抬手,命人去请妹妹刘妘出来见客奉茶,明知故问:“什么客人让伯父如此重视?”
“王子犴和他女儿。”
刘岷手一顿,似笑非笑:“仲炀这是要和王家结亲了?”
魏承笑了笑:“是我父亲想。”
刘岷明白过来,此时刘妘也端着茶进来,刘妘一身绛紫直裾长裙,梳了个十字髻,正是双十的好年华,长得也水嫩,她跪坐下来,先给魏承奉茶,再给哥哥刘岷。
刘岷开门见山:“咱们两家算是世交,哪怕曾经有过龃龉,如今你父亲年纪大了,也不能将上辈的恩怨牵到你我身上,愚兄就直说了,这门亲事,定得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
“哦?”魏承接过茶,含笑对刘妘点头致意。
氤氲水汽扑面而来,男人眯了眯眼,因着眸色太过幽深,漆黑的瞳孔里映出斑驳的亮光,给英俊冷冽的五官平添了几分冷艳,刘妘少时随着父兄见过魏承,小时候就记得魏氏两位世兄长相极为出挑,今日又见他风度翩翩,也忍不住抿唇浅笑。
她转头对兄长道:“兄长和仲炀哥哥慢聊,我去拿些点心来。”
刘岷点头,等到他出去后,道:“王家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又无得力后辈,在后宫也无人,更别提如今长安都被董衍一手把控,按照董衍如今的势头,以后势必会将三公都慢慢替换成他自己的人,仲炀你如今和王家结亲,岂不是把路走窄了?”
魏承抿了一口茶,浓淡相宜,淳厚茶香里夹杂着茉莉花香,是特地窨制的茉莉花茶,他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不瞒兄长,我对王家女儿也并无情谊。”
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薄胎茶盏,瓷胎极薄,几乎半透,日光映在上头,都能透出里头晃荡的半杯清茶:“更何况,当年王家悔婚在先,如今又旧事重提,让人好不痛快。”
“我这次回去,本也是要退亲的。”庭院里刘妘提着裙子徐徐走来,他瞧了一眼,笑道:“阿妘大了,出落的娉婷大方,就是不知道可许了人家,若是没有,我倒是想为我大哥牵个线,就是不知道兄长意下如何?”
刘妘端了两盘点心进来,一碟橙红酥脆的甜雪,一碟乳白的金乳酥,“兄长和仲炀哥哥尝尝,匆忙做的,看看合不合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