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死了呢?”
她停下脚步,魏徵也停下,转身看她,黢黑的眸子蕴了几丝笑意。
“死了倒好,那个男人,就要赔比她赎身钱还要多两倍的银子,这可比留着她赚钱划算多了。”
她指尖微凉,缓缓紧握成拳,指甲掐在手心,直到疼才松开。
“心疼她?”他揣着袖子,眼含笑意走近几步,停在她面前,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她静静望着他,“没有。”
“撒谎。”他轻笑一声,指尖滑过她的眼尾,红红的,像是铺上了一层胭脂。
她偏头躲开。
“你的心疼用错了地方。”
他不在意收回手,随手捏着袖子擦了擦手指。
“那个客人,是个乡侯,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外头人模狗样,私下里,却喜欢对人施虐,一般的施虐还满足不了他的欲望,曾弄死了好几个家丁,死状凄惨,被下人举报给了官府,拿了银子买通了官差,这才躲过一劫,后来得知翠华楼可以做这生意,就来了这里,只是价格更高,需要支付比最高的头牌还要高出两倍的银钱,这里不会强迫红倌人接客,她做这桩生意,是心甘情愿,她在进那件厢房之前,就已经知道会面临什么。”
“所以,与其心疼别人,不如心疼心疼自己。”
“幽州不是你们魏家的么?”她盯着他。“你们不应该保护好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吗?”
他笑道:“翠华楼也是我的呢。”
一声轻笑传来,带着些许的轻蔑:“你是不是以为,一郡之主,一州之主,甚至一国之君,就都要势必铲尽天底下的恶人,一言一行都为百姓计。”
她气极反笑:“不应该吗?你们享用百姓供奉的税收吃喝玩乐,你们靠百姓的儿子丈夫参军来守卫自己的城池,难道不应该也为了百姓鞠躬尽瘁吗?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难道你们没有读过吗?”
“论语背得很好。”他点点头,语重心长:“可是这些都是说给你们听的。”
她怔愣,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整座幽州,最华丽最昂贵的销金窟里,年轻的幽州太守和一个岌岌无名的少女,在远离喧闹的后庭二楼廊庑上,探讨起了何为为君之道。
她晃了晃,按住一旁的栏杆:“什么意思?”
又是一声轻叹,裹挟着脂粉香气和纸醉金迷的缱绻,消散开来。
“为什么宗族坊间会有乡约和家规族法?为什么朝廷要在各州各郡推行官学和私塾?你读过这那么多书,你想过为什么么?”
“明理,启智,修身养性。”
他嗤笑一声,眯着眼看着远处酒池肉林的猎艳场。
“这叫教化,通过各种手段的教化,来维持三纲五常的绝对权威,从而让天下十三州牧,这样庞大的帝国,向君王想要的方向发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男人眼底是汹涌澎湃的风云,好似平静的幽潭之下,藏着要将人卷入水底的暗流,他搭在栏杆上的手虚虚一握,眉眼之间,俱是睥睨天下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