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娘问我借刀子，我就把刀子给她：“想清楚，你这几刀下去，容颜不在，以后处境也许会更加艰难。”</p>
平娘接过刀子，眼中并裂出巨大坚定，恨，不甘：“往后的处境再艰难，也不会像我的上半生那样。”</p>
“夫人，我娘是富户家的妾，从母法，子随母贱，我出生便是卑贱。”</p>
“后来，富户家有些落败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他们家的嫡妻开始发卖家中奴仆。”</p>
“奴仆发卖完之后，就卖了我爹的妾室，其中包括我娘，把我娘卖给一个屠夫。”</p>
“屠夫有力气，浑身血腥，非常暴戾，买我娘只用了一头大肥猪。”</p>
“把我娘买回去，不是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而是贪图她的美色，身段，肆意的玩弄，鞭打，折磨。”</p>
“仅仅三个月，我娘就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想跑回来见我最后一面都没见着。”</p>
“我娘死后没多久，家中嫡母开始卖我们这些卑贱的庶子庶女，长得好看的庶子被卖到小倌楼，换取银两供他们挥霍。”</p>
“我以为我是幸运的，买我的人愿意跟我好好过日子，没想到一切都是假的，等我怀孕生下孩子之后，一切就变了。”</p>
“他自己念不好学，做不了营生赚不了钱，全怪我出生卑贱，无法给他助力，让他丢人现眼。”</p>
“可是当初，是他自己要买我的，觉得我漂亮，娶回家有面子，后面打我，骂我，让我在家做妓赚银子供他吃喝赌博的也是他。”</p>
我没有让人去查狗娃和贱丫爹是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一个要卖儿卖女的赌鬼。</p>
没想到他娶妻子，让妻子在家里做妓，赚银子供他开销赌博，他还把她一双儿女给卖了。</p>
我望着平娘：“你的丈夫真的是你的一双儿女杀掉的吗？”</p>
平娘陡然一笑：“当然不是，找们回来找到我，说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夫人买了他们，给他们好吃的好喝的，还想问他们要不要做人上人。”</p>
“他们告诉我，他们不想被人骂，不想被人打，想拥有房子，银子，不想饿肚子，想杀他们爹。”</p>
“是我先下的手，是我用刀子先统计了我丈夫的心窝，他们在补刀，是我用刀割破了我公婆的脖子，他们紧跟我的身后补刀！”</p>
我神色不变：“被人踩在脚底，按在泥里的滋味不好受，我明白这种感受！”</p>
平娘眼睛发红的望着我：“夫人，你不问我为什么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而在这一次爆发吗？”</p>
我反问她：“当娘的都会为自己的儿女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不是吗？”</p>
平娘摇头：“不是的夫人，我听我的一双儿女说，夫人能让他们成为人上人，我突然也想成为人上人。”</p>
“我不比家中嫡女嫡子笨，我长得漂亮，会识字，会算账，因为我娘是妾，哪怕我嫁给别人是妻，我依旧卑贱，我的儿女依旧卑贱，我不甘心，我一点都不甘心！”</p>
“不瞒夫人说，右相兼左都御史姜无恙之女，姜回，是我最想成为的女子，是我最崇拜的女子！”</p>
我蓦然笑出声来：“你崇拜姜无恙之女，你想成为她，你知道你现在待在哪里，你知道我是谁吗？”</p>
她想成为我！</p>
我是她最崇拜的女子？</p>
哦，是我从卑贱的身份做成了三皇子侧妃，让她艳羡，让她觉得我成为了人上人。</p>
平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昨天夜里来到这里，一路乌漆抹黑我什么都看不见。”</p>
“我不知道夫人是谁，但是夫人买了我一双儿女，让我一双儿女回来杀了他们的父亲，爷奶，还派人收了尾，夫人就是我们的恩人。”</p>
“无论夫人是谁，让我们做什么，只要不要我们的命，让我们过以前的日子，我们什么都愿意。”</p>
我笑容一深：“我叫姜回！”</p>
平娘瞳孔一紧，失声道：“你叫姜回，你就是姜回，姜无恙的女儿，姜回！”</p>
我嘴角一扬：“是。我就是姜回！”</p>
平娘刹那间就跟找到了亲人似的，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仿佛要把此生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p>
整个院落里，回荡着她的哭声。</p>
我看着她哭，听着她哭。</p>
大约一盏茶功夫过后，她停止了哭，用力的抹了抹眼睛，举起了手中的刀，抵在自己的脸上，向下一拉。</p>
嘶拉一声，一道长长的口子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p>
鲜血更是滋的一声冒了出来。</p>
她的脸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p>
在脸颊上刮完一刀之后她又刮了一刀。</p>
狠狠的一刀。</p>
两刀直接让她面目可憎，没有之前的任何秀丽，漂亮，有的只是血腥。</p>
我侧头看一下禾苗，禾苗从腰间拿出金创药，上前，倒在了平娘的脸上：“这个药可以止血。”</p>
平娘未动，疼的唇色苍白：“谢谢！”</p>
药倒在她脸上的伤口上，血流的不是那么汹涌，慢慢的开始止了。</p>
我拿回刀子，抽出帕子，慢慢的擦拭在刀上：“平娘，我能走到今天，不是什么代价都不付的。”</p>
平娘十分瘦弱，跪在我面前，腰杆挺的笔直：“我知道，你从一个卑贱的庶女走到今天成为三皇子侧妃一路不易，其中心酸，不足外人道也。”</p>
“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但是我的年龄又大了，我的脸也毁了，可我希望我的一双儿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想我的一双儿女能摆脱贱命，成为人上人。”</p>
大晋的从母法，造就了千千万万像平娘这样的女子，生了千千万万的儿女。</p>
她们的儿女在生儿女，子子孙孙永远低人一头，永远卑贱，永远抬不起头，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p>
她们也不想如此没有尊严的活着，她们也想反抗，这是国法，让她们无法反抗，只能如草芥牛马，任人踩踏，任人宰杀。</p>
我眼睛盯着手中的小刀，手慢条斯理地擦着：“平娘，我喜欢聪明人，也喜欢有野心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