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知名目的茶香,竟能将一旁喝酒的孙左使都引来,当真是一件雅事。
孙阳一饮而下,便砸吧嘴道:“这不就是,蒙山七古?”
“蒙山七古?”
一众茶友皆是双目一睁,惊讶非常。
有胆量小的,甚至吓得从位置上跳起来。
蒙山本就出名茶,而七古指的是蒙山之巅的七株古茶树,每年出产极为稀少,甚至未必年年都有,是只有宫中才能享用的绝世奇珍。
还真是御贡!
这如何能是众人能喝的东西?
却见金侍郎哈哈大笑,摇头道:“非也,非也。”
“不可能。”
孙左使斩钉截铁道:“我离开燕山时,大罗派的长老烹过蒙山七古为我送行。那日情形我此生铭记,这味道我绝不会记错。”
众人听得更是疑惑,而金侍郎笑得愈发开心。
“孙左使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到底是什么茶?”
茶友们按捺不住,纷纷让金侍郎给个痛快。
金侍郎故作玄虚地摇摇头,又朝瞿茗人投去一眼。
这位蜀中茶道大家开口道:“蜀中曾有一位大妖王,从蒙山之巅偷裁一根古树枝干,移植到自己山中,以秘法催活。只是这处茶园的山势不及蒙山高耸,缺少一分寒气,故而采出的茶叶平平无奇,只有用蒙山流下的冷溪水泡过,才能脱胎换骨,恢复七株古茶树的风味。
“我一时也寻不到蒙山溪水,只能以冰过的茶杯,来代替寒气。”
众人听得纷纷称奇。
金侍郎亦是若有所思道:“难怪那客人送我此茶时,说能比蒙山七古,我却一直泡不出什么名堂来,原来是这个缘故。”
瞿茗人又道:“这茶叶确实罕见,少有几人品过,几位大人不知其来历也属正常。不过它虽然别有风味,但未脱蒙山畛域,几位大人不妨猜一猜它的年份。”
这话一出,又把茶友们的兴趣给勾上来。
“这有何难?”
孙左使也凑热闹,当即挽起袖子,伸出手来就要掐算。
当即有人笑道:“孙左使,品茶是雅事,你这掐算之法虽然能通天机,但却落了俗套啊。”
孙左使瞪他一眼,哼着气收回手。
最后是马御史越众而出,让瞿茗人再倒一杯。
他吩咐下人点燃一只蜡烛,举杯对着烛火轻轻晃动,仔细观察杯中色泽,时不时嗅一嗅,又浅尝一口……
马御史品茶,一边悠悠道:“蒙山茶若论年份,首先应是茶香,甘鲜之气,陈一年则醇一分。其次是茶汤,清澈波光,旧一年便碧一分。最后才是茶味,早一年便润一分……
好一番功夫,马御史才道:“这茶叶,应是兴文三十年附近采制。”
“秒啊!”
金侍郎当即拍掌叫道。
瞿茗人适时将盒中纸张亮给众人,只见上面写着:小蒙山,兴文三十年。
“马御史果真是茶中老宿!”
“高,高!”
众人连篇奉承,赞誉不绝。
倒把孙左使听得哼一声,插话道:“我算出来是俗套,你猜出来就是雅事?”
马御史摇头一笑,似乎懒得跟他计较。
还是金侍郎笑呵呵道:“孙左使可别不服气,这不是猜出来的,是品出来的。”
“品出来的?”
孙左使忽而勾起嘴角,面含笑意道:“我这也有个游戏,请几位品一品。”
“品什么?”
“品这个。”
孙左使忽而伸手朝瞿茗人一指,便有一缕紫色云丛从指间跃出,射入这位女博士的口中。
瞿茗人吃一惊,刚要捂嘴,那紫色云丛已经钻入她的喉咙。
只片刻工夫。
她便觉着自己胸膛里冲出一股气来,忍不住张开嘴……
“呃。”
竟是打了一个嗝。
如此失礼的举止,瞿茗人登时脸色一红,赶紧伸手挡住脸面。
一众茶友也觉着尴尬,正要转过头……
“来来来。”
孙左使兴致勃勃地招呼众人,指着瞿茗人道:“大家从她口气里猜一猜……不是,品一品,她今天都吃了些什么食物?”
众人闻言,面色都是一滞。
金侍郎苦笑道:“孙左使,你这不是胡闹吗?”
孙左使瞥他一眼:“胡闹什么?”
“哪有去品别人口气的?”
孙左使哼一声,淡淡道:“茶水看得见闻得到喝得着,这口气却稍纵即逝,不比你们品茶难?”
“品茶是雅事,岂能跟……”
“雅事!”
孙左使声音一高,笑道:“你们品茶取乐,无所事事打法时间,是雅事。她吃饭饱腹,为生计为活命,就是俗事?”
“胡言乱语!”
马御史眉头一拧,开口道:“茶道修身养性,更难养德养礼,乃是……”
“品不出来就直说。”
孙左使直接打断他,便看着瞿茗人道:“我闻你口气中一股辛酸,应是近些日子受过惊吓、挨过饥寒,才使脾胃失调,可有此事?”
瞿茗人一愣,犹豫着道:“不瞒孙左使,我本是蜀中茶商世家,因白莲教作乱,才家破人亡,一路逃难到燕京来。家中长辈都已经遭难,我也别无长处,只能卖茶道求生。”
“好!”
孙左使一拍手掌,扫视马御史几人,冷冷道:“这口气中能品出百姓苦难,不知算不算雅事?”
马御史等人脸色铁青,应不上话来。
孙左使继续开口,声音愈发冰冷:“这口气中甚至能品出来,衮衮诸公尸位素餐,置社稷水火不顾,反而沉溺玩物,不知算不算雅事?”
“粗鄙!”
马御史再听不下去,断喝一句,便拂袖而去。
其余几人亦是一口一个无礼,跟在后头快步离去。
“清净了。”
孙左使回头朝元景玉胎哈哈一笑,便丢给瞿茗人一叠银票,招手道:“来人……
“上酒。
“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