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路需要指望蔡州留守司帮自己拿回寿州，蔡州也需依仗河南路来确保战后应得利益。</p>
两人这么闹一回，无非是试探彼此底线，最后还是要坐下来好好商议。</p>
陈初弯腰捡起方才被两人当做武器互相投掷的公文、镇纸、砚台，不太满意道：“先生，咱们要的太少了吧。”</p>
架，是陈景安和张纯孝打的；事，自然也是两人谈的。</p>
方才，陈初就坐在账内，眼睁睁看着二人像菜场大妈一般讨价还价，你要一个知府，我就必须要一个都统。</p>
你再要一个同知，那通判就必须交给我来举荐。</p>
总之，陈初这边除了一个都统，便只讨来一个通判外加寿州辖下的知县、主簿等边角料。</p>
对于这个结果，陈初谈不上满意。</p>
陈景安却瞟了陈初一眼，淡淡道：“便是寿州一府七县的官吏都由元章举荐的人来担任，你能找来这么多人么？”</p>
“.”</p>
陈景安所言，还真是陈初最大的短板手里没人。</p>
跟着他的都是一帮厮杀汉，让他们砍人行，但治理一地.想象一下，长子身穿官袍坐在县衙公堂上断案的画面</p>
的确不像那回事。</p>
颍川陈家倒不缺人才，但双方的关系还远没到能让前者派遣大量子弟前来协助陈初的地步。</p>
陈初试探道：“先生，我原本想，举荐先生去寿州为官”陈初话未讲完，陈景彦却已摆起了手，平静道：“元章不用为我谋划，我若有心出仕，也不必等到今日。我这辈子，不任齐官”</p>
所谓‘这辈子不任齐官’，大概是因为觉得大齐得国不正。</p>
但这么一来，陈景安的操守是有了，陈初手里本就捉襟见肘的可用之人就更少了.</p>
就算‘通判’一职不显眼，却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论资历、看名望，也只他一人合适。</p>
像岳丈哥哥蔡源这种，出身吏员，便是陈初有心硬推上去，河南路也不会同意。</p>
“元章不必心急，此次若能趁机掌了淮北四府的军权、顺带把我那兄长扶正，已算不错的结果。”</p>
“呵呵，先生今晚前来，便是为了明夜之事么？”</p>
“换防之事已做安排了吧？”</p>
“嗯”</p>
翌日，八月十二。</p>
午时。</p>
靳太平拿起轻飘飘的水袋，打开塞子，以九十度的角度往口中倒去，等了半晌，水袋中却一滴水都没流出来。</p>
添了添干裂的嘴唇，不由看向了一百多丈外的颍河.</p>
簸箕岭上无水源，兄弟们已断水两日了，虽颍河近在咫尺，但簸箕岭至河岸之间却驻扎着一队官军。</p>
伏在大石后，正默默观察官军营寨的靳太平，手中忽然被人塞进了一支水袋。</p>
“靳大哥，给”</p>
靳太平接了水袋，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稍稍慰藉了干涸脏腑，这才道：“骡子兄弟，谢了。”</p>
李骡子回身看了看，低声道：“靳大哥，我们再这般耗下去，兄弟们一个也别想活命了，昨晚我与你说的事，大哥意下如何？”</p>
靳太平不由也四下张望一番，只见被困在岭上这几百兄弟，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委顿在阴凉处。</p>
八月初八刚被围在此处时，尚有五六十名受伤的兄弟，如今也不听他们哀嚎了。</p>
有些已死去数日，尸体开始膨胀。</p>
有些还没死，裸露的伤口红肿流脓，不时飞来几只苍蝇在伤口四周舔舐、产卵，那伤员兀自睁着死鱼眼望向天空，浑然未觉。</p>
其他兄弟麻木的坐在旁边，任由尸体腐坏，也懒得清理</p>
“容我再想想”靳太平低声道。</p>
上次范家圩一战，直面官军马军冲击的靳太平所部、原广效军损失最重，几乎全军覆没。</p>
逃跑路上，幸而遇到了李骡子等一众弟兄搭救，靳太平这才逃到了簸箕岭。</p>
如今岭上，多是李魁的人，只有李骡子一伙约莫五六十人和靳太平亲近。</p>
原本他还有些疑惑李骡子为何不跟随人多势众的李魁，反而交好他这个光杆司令，李骡子私下却道：“我等原本是寿州靠运河吃饭的人家，被吴开印逼着加入了乱军。我等知晓靳大哥原是官军，同属无奈才从了贼，靳大哥不如带着咱兄弟们投了驻在寿州的泰宁军”</p>
起初，靳太平的确有些心动，当初先遭了水患，后又被乱军围困，彼时吴开印的军师马金星向他保证，以后会受朝廷招安，他才下了决心投降。</p>
只是，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受招的资本。</p>
见他犹豫，李骡子又苦口婆心劝道：“靳大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泰宁军久留寿州不走，定然有占据当地的打算，正需哥哥这般熟悉本地情形的军将。咱们去时，再带上些见面礼，那泰宁军还能难为咱？”</p>
所谓‘见面礼’，自然是当初他们破了寿州城后，劫掠来的财物。</p>
靳太平毕竟出身官军，心知行军途中携带财货是累赘，于是便在离开寿州时把大量金银埋在城外某地。</p>
乱军中这么做的，也不止他一家。</p>
听了李骡子的分析，靳太平愈发心动了.眼前围着他们的蔡州兵是万万不能投的，这伙兵抓了乱军，经过甄别后，流民尚有活路，但老匪和从贼官军中的军官，一旦被捉只有死路一条。</p>
要投只能投泰宁军。</p>
可眼下被围的铁桶一般，哪里逃的出去</p>
那李骡子却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又出谋划策道：“靳大哥，不如这样.哥哥可与李魁商议今晚一起突围，只道：官军定然以为咱们往东逃去寿州，咱们偏往西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p>
“骡子的意思是？”</p>
“哥哥，今晚咱们假意与李魁部往西突围，待他带人杀上去，吸引了官军，咱们再悄悄转东，伺机夺了官军的船，渡河东去寿州。咱们人少，反而容易成功.”</p>
这是要卖队友啊。</p>
不过，靳太平一直都算不上和李魁一条心，又到了这般生死存亡之际，更顾不得许多。</p>
只是，他觉着此计太过冒险了，成功概率不会太高</p>
“哥哥，困在此地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和兄弟们一起搏一搏！还有，你看哪儿.”</p>
李骡子往远处指了一指，靳太平看过去，只见一名胡子拉碴、衣着邋遢的男子，背负一柄用破布裹了的阔剑，正倚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p>
“哥哥，我这位兄弟诨号‘独孤求败君子剑’，声名威震寿州、宿州、颍州以及蔡州部分地区，是一把响当当的好手，有他在，必能保哥哥无虞！”</p>
李骡子信誓旦旦道。</p>
“那好吧！反正横竖是个死！咱就搏一搏！”</p>
“好！哥哥去了泰宁军若得了高位，莫忘提拔兄弟一把！”</p>
“好说！骡子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义结金兰！不求同生，但求同死！”</p>
同死？</p>
李骡子面皮微微抽搐一下，道：“小弟求之不得！但眼下连黄纸高香都没，不如咱们突围后再行结拜吧！”</p>
“也好.”</p>
最近好像进入疲惫期了，写东西又慢又涩，难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