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闲边哭喊求饶，边朝衙役求救，“差爷，救我，救我啊！小的去年孝敬过您啊”</p>
衙役迟疑间看向了捕头，捕头知晓他的意思，连忙摇头低声道：“你不要命了？没看刚才那汉子动手时有多干脆？这种人要么是经年老匪，要么是军中厮杀汉！连李员外都被抽了一鞭子，你敢上前劝阻，定会丢了性命！”</p>
衙役闻言，彻底打消了强出头的念头，只畏惧的望了一眼那一身红衣的女子，低声道：“头儿，这人到底是谁？”</p>
捕头看过去，站在原地的蔡婳用帕子遮了鼻，似乎是受不得田野间混合了血腥气的农家肥味道</p>
明明是一副柔弱女子的模样，行事却这般狠毒。</p>
<div class="contentadv"> 捕头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只道：“少打听些，反正是咱惹不起的贵人就是了.”</p>
更远处，因忽然发生冲突而跑远了的董荣贵和董生福驻足回望，横行乡里多年的皮三殒命，那伙帮闲此时被打的哭爹喊娘。</p>
便是在他们眼中高山仰止的王孙李等人也带着家丁狼狈逃往了远处.</p>
这红衣女子宛若立地太岁，只短短两刻钟，便将董家坝村民眼中的两座大山敲的稀碎。</p>
皮三碎的是脑袋，李以仁碎的是威严。</p>
这种感觉很微妙.原来员外老爷们，也有怕的人啊！</p>
“阿福，咱那账是不是不用还了？”董荣贵最担心的还是家里那笔不可能偿清的欠款。</p>
方才，那女子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将借据撕掉了。</p>
董生福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这时又有同伴问道：“阿福叔，这女子到底是谁啊？好大的派头！”</p>
这次，董生福想了想，不确定道：“兴许，是咱们的新东家？”</p>
“新东家？”</p>
董荣贵想起方才这女子的手段，不由畏惧道：“新东家如此狠辣，往后咱可得当心些。”</p>
“狠辣？”董生福却抱有不同意见，只见他望着王孙李三家越逃越远的身影，道：“若给咱签长契、减佃租、治泼皮算狠辣，那我倒愿意新东家更狠些！”</p>
当日申时，王孙李三名员外逃回了李以仁的庄子，家中妻妾子女见他脸上伤痕，哭声、咒骂登时响成一片。</p>
他那儿子李季泽闻讯赶来后，非要带人前去捉拿凶手，直到王善舒开口，“殴打你父的是楚王侧妃蔡氏.”</p>
这一句出口，李季泽当即不再吵嚷报仇，只有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还在哭嚎。</p>
脸色铁青，伤口肿胀的李以仁喝退妇人，又让下人带同样被殴打了的族侄李季轩去别处疗伤，这才以阴冷目光看了看王善舒和孙绍明，道：“两位，接下来怎办？”</p>
王善舒和孙绍明对视一眼，前者沉默不语，而后者已萌生惧意，不由道：“哎，胳膊拗不过大腿，要不.咱们就算了吧？”</p>
“算了？”</p>
李以仁一拍案几，低沉吼道：“这女人视我士绅如猪狗，今次被她当众殴打，将我等的脸皮往泥里踩，若不将脸面挣回，往后你我家中佃户谁还肯服咱们？”</p>
因情绪激动，刚刚涂上药的伤口再次崩裂，血珠滚滚而下，李以仁也不擦拭，十分狰狞。</p>
见此，孙绍明有些畏惧，喃喃不言。</p>
王善舒知道李以仁所言不差乡绅治理乡里，一是靠佃户依附，二便是靠的威严。</p>
今日李以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子鞭笞，已毫无威严可言；再者她低租招佃，也会继续诱发佃户转投她中原农垦！</p>
若任由这女人胡搞下去，用不了几年便会瓦解他们的根基！</p>
可眼下形势，那楚王又岂是他们几家能撼动的？</p>
“哎，李兄，朝堂唯楚王马首是瞻，如今没伤到那些大人的利益，谁又愿得罪他啊”王善舒无奈一叹。</p>
李以仁稍一沉吟，却冷森森道：“谁说咱们要针对楚王了？”</p>
“啊？”</p>
这下把王善舒搞糊涂了，他们都知道中原农垦背后是淮北势力，不针对楚王，永远解不了目前困局。</p>
李以仁却道：“把今日之事闹大！咱不提楚王，只道是蔡氏欺压百姓，光天化日之下将皮三等良民殴杀！”</p>
这.王善舒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李以仁的意思，类似‘清君侧’呗</p>
让那蔡氏将锅都背了，给楚王一个‘不知情’的体面，这样既报了仇，也能打击一下楚王威信。</p>
想法挺好，但却不怎么现实</p>
“李兄，话虽如此，但楚王一手遮天，谁敢跟着咱们将事闹大啊？若咱们硬出头，只会害了家中栋梁.”</p>
王善舒的二弟王秉贞正是风闻奏事的言台贰官御史中丞，他的意思是说，如今局面，便是强行要求二弟上表揭露楚王家眷行凶，也难以形成倒陈的舆论，反而会将自家兄弟害了。</p>
李以仁却早已有了腹稿，只听慢悠悠道：“蔡氏只杀皮三等人确实难以激起公愤，除非”</p>
“除非哪样？”孙绍明着急道。</p>
“除非她打死了不能死的人，比如.太学学子！”</p>
李以仁说罢，面皮微抖，连带那条贯穿全脸的鞭痕也跟着抖动起来，看起来十分恐怖。</p>
王善舒却已愕然抬头.今日在场的，的确有太学生，但那人是李以仁的族侄啊！</p>
是他李家花了大价钱供养出的千里驹！</p>
难道，李以仁想用族侄的一条命在士族间掀起一场惊涛骇浪？</p>
可以想象到，若一名太学生被蔡氏打死，士林会有何等激烈反应.</p>
今年五月，鲁王尚在时，派出的钦差不过是在陈州项城县打死了几名士子，便闹得淮北半壁群情激奋，数千学子汇聚项城，要求朝廷严惩凶手。</p>
当时如日中天的鲁王，也只能在僵持数日后无奈斩杀了鲁王府亲军数十人、属官四人，以平民愤。</p>
士子是国家之本，太学生却又是士子中的翘楚、齐国官员的种子。</p>
若死了太学生，你楚王总归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p>
你便是再势大，还能比当初的准储君鲁王更势大？</p>
到时，他若想自清，那就或鸩或缢，杀了蔡氏.</p>
他若犯糊涂死保蔡氏，大齐士林必定群起攻之！</p>
以一族侄除国贼，李先生颇有三国谋士之风啊！</p>
几息间，王善舒便想明白了一切关窍，再看向李以仁时，钦佩神色，溢于言表。</p>
李以仁端坐太师椅，捋了捋沾染了献血的胡须，痛惜道：“此为，非为私怨，是为国仇！是为了全天下士绅，到时，你两家莫要做缩头乌龟！”</p>
王善舒起身，一揖到底，郑重道：“李先生，王某自是清楚其中利弊！只要风头一起，必会联络亲朋故旧共襄盛举！”</p>
孙绍明还没太明白两个谜语人到底在说啥，一脸蒙圈。</p>
而李以仁已转头看向一直在坐且沉默不语的儿子，道：“大郎，此事你去做吧，先给季轩吃些好的。手脚干净些.”</p>
李季泽沉默点头，随后转身去往了堂弟的居所。</p>
翌日，九月初九，重阳节。</p>
东京城内城朱雀门外御街东侧的太学院，忽有一士子腰缠白布，恸哭入内。</p>
片刻后，一则炸裂消息迅速在太学院内传开</p>
‘楚王侧妃蔡氏，昨日于祥符县董家坝南纵奴行凶，当场打死皮三等百姓五人，士绅李以仁怜惜百姓，上前劝阻，被蔡氏以马鞭笞脸，其侄太学生李季轩与之理论，被蔡氏家奴痛打一顿，当场呕血！是夜，李季轩伤重不治，殁于李家庄！’</p>
短短半日，消息传遍东京。</p>
太学院群情激奋，大齐士林一片哗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