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class="contentadv"> 其中有阿瑜幼时的奶妈张嫲嫲,老成持重;有阿瑜的贴身丫鬟篆云,常伴左右。</p>
除了她两人,还有粗使婆子两人,丫鬟四人,一共八人。</p>
都是从颍川老宅中选出的家生子这柔芷园里外都是阿瑜的娘家人,不但不会受委屈,遇事也有人相商、有帮手可用。</p>
仅此一项,便能窥见这等世家对外嫁女儿的顾应有多严密。</p>
阿瑜笑着赏了钱,抬头往二楼望了一眼,问道:“王爷还没起床么?”</p>
张嫲嫲却回道:“大娘子,方才前院传话,似是有甚急事,王爷起床后没吃早食便匆匆出府了。”</p>
待字闺中时是‘小娘’,出嫁后,张嫲嫲便改了称呼为‘大娘子’。</p>
“.”</p>
阿瑜却不由一阵失望.刚刚成婚,叔叔昨晚还说会匀出几日空闲好好陪自己呢,怎一大早就出去了?</p>
想是这般想的,但阿瑜即便当着自家人也没露出任何怨怼之情,反而提醒道:“张嫲嫲,以后唤我娘子便是了,切不可唤我大娘子。这王府里,只有王妃一人是大娘子,记得了么?”</p>
“是”张嫲嫲赶紧道。</p>
阿瑜又看向了其余丫鬟,再认真嘱咐一遍,“你们也需仔细记着,不可喊错。不然,我将伱们送回颍川老宅”</p>
篆云小心瞄了自家娘子一眼,总觉得,娘子一夜之间好像有了些变化。</p>
具体是什么变化,篆云一时说不清,硬要说的话便是以前的陈家小娘,忽然变成了王府侧妃的感觉。</p>
那厢,陈初今早一走,答应阿瑜陪她几日的话食言了。</p>
当日,寿州路安县县丞徐志远命人送来的几株麦秧到了,陈初见了,马上紧张起来。</p>
小麦刚刚抽穗,送来这几株的麦穗和颖片上遍布水渍状的淡褐、铁锈色病斑,原本应是青绿色的麦穗已呈枯黄。</p>
“赤霉病啊!”</p>
赤霉病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流行性病害,常生于小麦抽穗至扬花期初期这段时间。</p>
今冬暖春,年后入春又连绵阴雨,正好满足此等病害发生的条件。</p>
且染了此病的小麦中病粒超过百分之四,便整株不得食,若人畜食之,都会中毒。</p>
这种极凶的病菌,一旦传播开来,最理想的状况也会导致一到两成的减产,若控制不当减产一半乃至绝收也不稀奇。</p>
要知道,当今世道粮食减产可不是一桩小事,减产10%,并不是天下百姓都少吃10%就能扛过去。</p>
实际情况必然是高门富户该怎么吃怎么吃,该怎么浪费怎么浪费。</p>
粮食欠收后,引起粮价波动,会引发粮商高价囤粮不售,继而市场更加恐慌,粮价会以非理性的方式蹿升。</p>
最终,只饿死10%的百姓已算理想结果。</p>
饿殍遍地,流民四起也属正常。</p>
到了那时,各地手中有粮的士绅想招多少人都能招到,陈初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局面,有瞬间崩塌的可能。</p>
几息之间,陈初已想到了最坏的结果。</p>
当日辰时中,陈初一边急令四海商行、鹭留圩农垦暂停向外地贩粮,一边让人通知商行北地分店,在气候干燥、不易染病的北方采购粮食回运。</p>
安排完以后,陈初第一时间赶去了寿州路安县。</p>
二月二十二。</p>
陈初冒雨来到路安县。</p>
已提前得知了消息的蔡坤岳丈、刚刚从寿州同知升任知府的尤世光以及寿州都统制杨大郎已等在了县衙。</p>
陈初顾不上寒暄,在县衙内披了蓑衣、戴上斗笠,便去了乡间。</p>
多日阴雨,乡间道路泥泞不堪,陈初等人只得下马步行。</p>
还好,路安县北部庄稼尚未染病。</p>
但越往南,染病的庄稼越多.</p>
直至到了淮水畔的民和新村即使在绵绵雨幕中,远远也可看见成片成片的枯黄麦穗,有些已发黑发乌。</p>
当年淮北之乱,寿州几经肆虐,人口十存一二。</p>
为了充实地方,迁来不少无地的桐山、蔡州百姓。</p>
这民和新村,便以桐山人为主.</p>
陈初还真遇见了老熟人.当年差点嫁给长子的丁娇与其父丁老汉。</p>
这对父女既是当年转迁的积极分子,又是军属,其子丁鹏在镇淮军效命。</p>
陈初披蓑戴笠走近时,丁老汉颓然坐在泥地里,任凭淫雨浇身,神情麻木,却还不住以嘶哑嗓音往远处的庄稼地里喊道:“娇儿,别瞎忙活了,救不过来了.”</p>
十几丈外,那丁娇却倔强的担着沉重木桶,用水瓢盛了桶中淡石灰水,往麦穗上浇淋.</p>
这是民间的总结出来的野法子,用淡石灰水浇淋可抑制病害。</p>
可眼前这片庄稼早已病入膏肓,此法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p>
丁娇并非不知,但她本就是个倔强性子!</p>
再者,当年她在界碑店差点被郑家人所辱,幸而长子哥救了她,返回鹭留圩的路上,她和长子哥共乘一骑,长子哥当时给她说过一句话</p>
长子说,这世上恶人太多,你越温顺,他们就越凶!所以遇到恶人欺你,便是拼死也得咬下他一块肉,需反抗!</p>
就像如今,欺负她们父女的变成了这病害、变成了淫雨连绵的贼老天!</p>
丁娇记得长子哥的话,便是这病害、这老天欺她,她也要斗上一斗.</p>
只是当丁娇抬头看向远处大片枯黄的庄稼,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不禁鼻子一酸。</p>
地头旁,陈初已走到了丁老汉身旁,开口唤了一声,“丁大伯”</p>
丁老汉茫然抬头,一时没认出戴着斗笠的陈初,此时他心如死灰,也没甚说话兴趣,看了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庄稼地里的女儿,“儿啊,别犟了.救不回来了。”</p>
悲怆喊声,在绵密春雨里回荡</p>
陈初身后的尤世光见这老头如此托大,不由斥道:“你这老汉,怎不识一点礼数?楚王和你说话,没听见么?”</p>
丁老汉闻言,迷惑的转过头,嘀咕道:“楚王?”</p>
“丁大伯,是我,不认识了?”陈初摘下斗笠,笑道。</p>
丁老汉忽腾一下站了起来,“啊呀!还真是王爷啊!您怎来了这里,快,快随我回家吃口热茶!莫淋坏了身子大娘子,嗐,如今该称呼王妃了!王妃来了没?老汉听说王爷前年得了一女,一直想去蔡州看看王爷和陈姨娘来着”</p>
丁老汉激动的语无伦次,忽然想起女儿还在庄稼地里,赶忙扯着嗓子喊道:“娇儿,娇儿,你快来,看看谁来了?哈哈,王爷来了,快来见礼啊”</p>
丁娇听得喊声,不由踩着泥巴快步跑了过来。</p>
待得近前,一看果真是陈初,不由大喜,忙在沟渠积聚的雨水中涮了涮手脚,上前不熟练的行了一礼,开心道:“王爷来啦!快回家避避雨”</p>
陈初却在丁娇身上打量一番,衣裳湿透,雨水顺着辫子尾梢不住往下趟。</p>
微黑透红的脸上被淋的微微发青。</p>
陈初不由微微一叹,看向成片枯黄的庄稼,低声问了一句,“庄稼都染病了吧?”</p>
原本还是一脸喜意的丁娇不由一滞,心中登时涌起一股巨大酸楚。</p>
哥哥从军,爹爹年迈.家中大小事务都要由她一个女子扛在肩上。</p>
方才还觉着没甚,可陈初这么一问,让丁娇再也忍不住了。</p>
说句不恰当的,那感觉有点像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后,娘家兄长舅舅来到了面前</p>
“王王爷,都没了我和爹爹辛苦种了一季的庄稼,都没了”</p>
天空雨丝飘零,丁娇一时分不清脸上肆意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p>
今日周末,加更。</p>
不过,可能要到凌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