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楫面对周炜质问、同僚侧目，只赔笑道：“事不至此，事不至此陛下忽失爱徒，一时生气也情有可原，过两日陛下消了火气，那鲁啸斋和曹凌自可平安无事。”</p>
“那陛下若过上一年半载仍不消气呢？”</p>
一旁的谢扩也道审理官员本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职责，皇上这回派亲军粗暴行事，侵犯的便是他们两位的权力。</p>
自是要据理力争。</p>
周炜马上提议道：“不如这样，我等自今日起罢朝，陛下一日不放鲁啸斋和曹凌，我等便在此静候一日.”</p>
他话音一落，始终未发一言的陈伯康一拍椅背，斥道：“胡闹！陛下今晚不见，明日早朝还能不见咱们？周大人好歹也是九卿了，莫学那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本事！”</p>
说罢，陈伯康起身朝众同僚一拱手，“本官老迈，熬不得夜，先回府歇息了！”</p>
他一走，众官气势顿时泄了一半.再者，陈伯康说的确实有理，陛下躲得了初一，还能躲的过十五？</p>
约莫一刻钟后，周炜在同僚们的劝解下，随大家悻悻离去。</p>
亥时正，西苑月台。</p>
江南风物多秀丽，这周国皇城内的景致也要比东京皇城更雅致一些。</p>
这月台地处皇城制高点，是一处欣赏临安夜景的好去处。</p>
陈初与学子会面结束后，便独自来到了这里。</p>
不过，换了地方也并没有让心情跟着变好早年老白、沈大叔战死，好歹是死于战场之上，那个时候，陈初对身边所有人、甚至对自己，都有一两分马革裹尸的觉悟和思想准备。</p>
但现在，却是相对和平的时期，崔载道却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将性命留在了江南，让陈初也开始反思起来。</p>
“娘娘，竖在这里行么？”</p>
正思忖间，忽听殿外一阵脚步喧哗，陈初不由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呵斥，却又听一道熟悉的娇媚女声道：“嗯，成！这里视线好，还能吹到风你们支好梯子，本宫去喊陛下。”</p>
仅是这道声音，陈初刚刚蹙起的眉头便又舒缓开来。</p>
几息后，却见蔡婳一身唐式抹胸诃子裙，肩披半透绯红纱衣，拎着裙摆便跑了进来。</p>
不待陈初开口，却见蔡婳朝他一眨眼道：“陛下，走，我带你看星星去。”</p>
“星星有啥好看的”</p>
正在心烦的陈初大无语，蔡婳却不管不顾，拉上陈初的胳膊便跑了出来。</p>
殿外，却见曹小健带着几名宫人扶着一架竖在殿脊上的竹梯。</p>
“.”</p>
陈初无奈看向蔡婳，后者却兴奋道：“上啊，去房顶看的清楚。”</p>
说罢，蔡婳推着陈初登上了梯子。</p>
下方众宫人皆是一脸便秘表情.大晚上的，当朝贵妃怂恿陛下爬房顶看星星，说出去谁信啊？</p>
待陈初上了半截，蔡婳一捋袖子便跟了上去，踏上两阶之后，似是担心裙下走光，还不忘回头威胁一声，“都低着头，谁敢抬头挖了你的眼睛！”</p>
皇城宫室，高度至少一丈起步，月台上这座宫室至少有两丈余，蔡婳好不容易爬上去后，又对下方喊道：“你们在下头守着就成，不用上来。”</p>
吩咐罢，转头一看.方才还一脸嫌弃的陈初，此时已在房顶上寻了个合适位置坐了下来，正远眺临安。</p>
蔡婳不由嘿嘿一笑，在陈初身边坐了，身子一歪偎进了后者怀中，还不忘将陈初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p>
在房顶上看星星，果然和平时在地上的视角不一样.</p>
从此处看下去，可见临安城清晰的长方形轮廓，城内街巷如同明亮的毛细血管，四通八达，万家灯火遍布其中。</p>
往东看去，可见钱塘湾内点点船火，穿梭不止。</p>
偶有带着稍许咸湿味道的海风，习习吹来</p>
早已习惯了身旁围满了人的陈初，此刻和蔡婳待在这静悄悄的宫殿之上，只觉天宽地阔，仿似暂时逃离了嘈杂世间。</p>
“难为婳儿找了这么一个地方，偷来片刻清闲”</p>
陈初知晓蔡婳苦心，不由笑着道，后者枕在陈初大腿上，从下方望着陈初的鼻孔，忽而哈哈一笑，“这么看陈郎，好丑.”</p>
“.你这女人，好不识趣！”</p>
“嘻嘻~”蔡婳抬手，摁着陈初的嘴角，强行拉出一个笑容，这才道：“你呀，就是自寻烦恼。”</p>
陈初沉默片刻，却道：“这回，是我太心急了小崔他们尚年轻，该再给他们几年成长的时间”</p>
“从来都是事教人，哪有人安安稳稳长大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门的？便如当年，那冯长宁寻你麻烦，岂会等着你好应对之策才登门？”</p>
“那不一样.”</p>
“怎不一样？人故有一死，谁也逃不脱.莫说老白、小崔，便是我，也早晚有离你而去那日，到时，你一定要看开些.”</p>
“好端端说这作甚？”</p>
陈初皱眉，蔡婳抬手抹平了陈初的眉头，随后看向漫天星辰，道：“我本就年长你几岁，又自幼体寒阳虚，并非长寿之象，八成走在你前头”</p>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p>
“嘻嘻，陈朗你紧张了呀？”</p>
蔡婳支起上身，抬手捏了陈初的下巴，近距离观察了后者的神情后，笑嘻嘻道。</p>
陈初拿开蔡婳的手，随后将环在蔡婳腰上的胳膊紧了紧，只道：“你随我十余载，清闲日子没过几天，骂名倒背了不少.说什么生啊死啊的，往后还有几十年好过呢。”</p>
“嘻嘻，我还没觉着委屈，你倒先替我委屈上了”</p>
蔡婳稍稍一顿，接着道：“我想说的是，阜昌七年以前，那二十一年加一起比不上如今的一日.便是即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我如此，想来小崔临死前也从未后悔过进入学堂、成为你的学生.命数自有天定，你需看开些。我若早你死了，便在宗祠等你到时你只需想着我化作鬼魂游荡在你旁边，兴许你就不那般难受了”</p>
“嘶~”</p>
陈初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婳儿这情话，说的有点瘆人啊”(本章完)</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