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告诉你们这些!”
汤昊环顾左右,包括左一刀在内。
“不是让你们当做笑话听的,而是希望你们都能够牢牢记住!”
“你们之所以跟着本侯,目的无非是建功立业封候拜将,但前提是咱们能够活到那一天!”
汤昊神情凝重,目光深邃。
“本侯想要中兴大明,那就必须得要富国强兵,富国要抓好赋税,强兵同样需要赋税支撑!”
“所以你们大致也猜得到,本侯的真正敌人,就是眼前这些遍布大明天下各地的士绅乡绅!”
“在朝堂之上,他们叫做文臣缙绅,把持朝政执掌朝堂话语权;在地方上,他们叫做士绅乡绅,掌控乡野田地,执掌地方百姓话语权!”
“所以,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强大到连本侯都没有信心一定能够战胜他们!”
这一次,汤昊选择如实相告,也是为了提前让这些心腹做好准备。
“或许你们会说,本侯何苦这么做,学一学英国公、学一学保国公他们,老老实实地做个贵胄公侯,享受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行了,何苦自讨苦吃、自找麻烦,对吧?”
听到这话,汤木和左一刀等人全都齐齐低下了头。
这种心理确实存在,毕竟他们大多出身不凡,虽然说在家中族内不受重视,但毕竟也算得上是高门子弟,至少吃喝不成问题。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圣人,愿意为了家国大义抛头颅洒热血,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人!
“说实话,本侯要真选择过这样的日子,那确实很舒服,甚至本侯子孙后人世世代代都会过得很舒服!”
“但是,本侯做不到啊!”
汤昊幽幽开口道:“当你们亲眼目睹了那些灶户盐丁的悲惨生活,当你们亲自经历了一遍那暗无天日的日子,扪心自问一下,真要伱们选,你们真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吗?”
“说得好听一点,本侯这是为了家国大义,大明国力日益衰微,北虏却在日益强盛,若是再不想办法改变,大明迟早有一天会再次面临异族铁骑越过长城杀入京师的惨剧!”
“说得难听一点,本侯只是想要求一个心安,晚上睡觉可以心安,白天吃肉可以心安,不管是否能够成功,至少本侯尝试过了努力过了,对得起大明对得起百姓,你们明白了吗?”
这番话语,并没有什么慷慨陈词,有的全都是朴实无华。
但偏偏汤木和左一刀他们都听进去了,也都认真记在了心里。
事实上,从长芦盐场开始,这些家伙陪同那些灶户盐丁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观念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哪怕是常阔海,都因为饿着肚子,被一家灶户送了吃的,可明明他们自己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啊!
所以啊,百姓是善良淳朴的,而他们也是真正容易被朝廷忽略的。
什么他妈的为了国朝大局,什么他妈的为了江山社稷,选择先苦一苦百姓,这些全都是屁话,说出这些话的人全都该死!
凭什么,要先苦一苦百姓?
“侯爷,也就是说,咱们目标是这天下士绅?”
汤木摸着下巴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们带兵从京师周边开始,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屠过去,然后那不就……天下太平了吗?”
汤昊闻言一愣,看见汤木那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面。
“你在想屁吃呢!”
“当年太祖高皇帝血洗士绅之后,都迫于压力将锦衣卫给废置了,还将锦衣卫指挥使推出来顶缸,你以为咱们真能一路杀过去?”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咱们当真一路杀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这天下士绅是杀不完的,因为朝廷需要官员替天子牧民,所以科举制度就会一直存在,而科举制度存在,那士绅缙绅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你我等人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帮助皇帝陛下夺回权柄,然后尝试着……打破这个循环!”
汤昊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的野心,毫不避讳地针对士绅缙绅。
众将听后全都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至少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真正称得上是自家侯爷的心腹了,以后不必再考虑什么立场问题。
至于锦衣卫千户兼四卫禁兵千户左一刀,他的立场就有些尴尬了,不过只要皇帝陛下和中山侯能够一直这般亲密无间,那也就不存在什么尴尬一说。
常阔海傻乎乎地举起了手,然后简单直白地说了一句话。
“侯爷,饿!”
众人闻言立刻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原本凝重的气氛也变得快活了起来。
汤昊见状大笑不止,整个人也恢复了朝气。
“天黑之前赶到临清!”
“出发!”
一路疾驰,进入临清。
这临清州又称大马头,地处京杭大运河与隋唐大运河交汇处,北及北京,西抵洛阳,南达杭州,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之称,人口一度号称百万,人称天下第一码头,天下粮仓,是全国著名的商业大都会。
汤昊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成功抵达了临清,来到了临清码头。
不用他吩咐,左一刀和汤木就安排好了一切,在一家客栈里面,汤昊见到了鼓着腮帮子的小囡囡。
此刻小囡囡早就褪去了一身伪装,穿上了精致的小衣服,显得活泼可爱。
又是一顿漫长的哄孩子时间,汤昊解释自己是去办事情了,又承诺以后绝不会再丢下她一人,这才哄好了娃,抱着他下楼吃饭。
此行所带战兵并没有下船,因为人数太多恐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汤昊只是和汤木、左一刀等人暂住在这家客栈。
然后客栈上下全都开始了紧张的忙碌工作,就连所有伙计全都被调去了后厨帮忙,因为这群武夫丘八实在是太能吃了啊!
那个魁梧雄壮的汉子,一人啃了一个羊腿还不够,还要继续再上一只。
这般饕餮似的吃相,着实是让掌柜捏了一把汗。
汤昊一边陪着小囡囡,一边观察着这临清州。
酒楼生意火爆,毕竟是在这繁华码头地段,往来客人络绎不绝。
还有一个说书先生坐在正中央,手持惊堂木,述说着临清州的辉煌。
“这临清闸上是个热闹繁华大马头去处,商贾往来之所,车辆辐凑之地,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此去离城不远,临清马头上,有座晏公庙。那里鱼米之乡,舟船辐辏之地,钱粮极广,清幽潇洒。”
“却说临清地方,虽是个州治,到是个十三省的总路,名曰“大马头”。商贾辏集,货物骈填。更兼年丰物阜,三十六行经纪,争扮社火,装成故事。更兼诸般买卖都来赶市,真是人山人海,挨挤不开。”
“就连当朝内阁大学士李阁老,都曾有诗《过鳌头矶》赞赏,“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樯万斛来”。”
说书先生话音一落,周遭食客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汤昊神情倒是有些古怪,因为在这种地方都能听到“故人”风采,确实是有些惊讶。
“话说这李东阳最近在搞什么?”
“一刀,让牟斌好好查查,别阴沟里翻船了!”
左一刀脸色发苦,却只能点了点头。
牟斌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正儿八经的缇帅,真要论起来那是他左一刀的顶头上司。
你让我一个下属通知上司办事,这他娘地合适吗?
正当这个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酒楼门口,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正跪在地上讨吃食。
他们面色凄苦,一个个眼睛里也没什么希望,只是跪在酒楼门口,期望酒楼掌柜能给他们一点客人吃剩下的剩饭剩菜。
然而这个时候刚好是饭点,往来商客络绎不绝,他们这么做反倒是惹得酒楼掌柜勃然大怒,拿起木棍就是一阵粗暴驱赶,打得这群孩子哭爹喊娘,哇哇惨叫。
听见这些惨叫声,小囡囡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立刻害怕地蜷缩在了汤昊怀中。
见此情形,不等汤昊开口,汤木就立刻起身走到了门口。
“掌柜的,这是干嘛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酒楼掌柜立刻拱手致歉,不过还是有些余怒未消。
“客人应该是初来此地,所以不知道。”
“这些小畜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是那黑虎帮的人,看起来是在要吃的,事实上是在要命呢!”
听到这话,汤木顿时愣住了。
不是怎么个意思?
“我今天要是给了他们吃的,明天他们就会废了一个孩子上门问我赔医药费,我如果不给,那他们背后的黑虎帮就会出面找麻烦了!”
“所以呀,我只有乱棍将他们给打走,那黑虎帮才知道我这酒楼背后也是有靠山的,不敢轻易间乱来!”
话说到这儿,掌柜也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