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p>
作为老牌勋贵世家，其府邸之奢华令人侧目。</p>
保国公朱晖跟着张懋之子张仑千转万转，这才终于在假山后的凉亭里面，见到了国公府主人，英国公张懋。</p>
一见到张懋，朱晖就忍不住急匆匆地开口道:“老大人，那汤昊已经被下狱了，您难道就不着急吗？”</p>
“着急什么？”张懋神情淡然地回答道，依旧云淡风轻，不以为然。</p>
“哎哟我的老大人，我托关系去打听了一下，汤昊这个疯子此次可是真的闯下了大祸啊！”</p>
朱晖压低了声音，满脸惊恐地开口道:“这个疯子不但当着陛下的面儿掐死那娈童凤儿，而且还指着陛下的鼻子怒骂陛下是扶不起的阿斗！”</p>
“我早就说过了，这汤昊本来就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蛮夷贼子，不知礼法无法无天，现在更是闯下了如此大祸，只怕陛下决计不会饶恕他的……”</p>
张懋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看着朱晖。</p>
“东阳，你到底想说什么？”</p>
“说什么？”朱晖惊怒交加地喝道:“老大人你忘了吗？咱们两家可是跟这汤昊还有婚约的啊！”</p>
“我那女儿虽然是个庶出，婢女所生的婢生子，但毕竟也是我的女儿啊，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面跳……”</p>
“所以呢？”张懋嗤笑一声，“你无非就是想解除这门婚事，以免汤昊牵连到你对吧？”</p>
“朱晖啊朱晖，你和你爹朱永比起来，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怪不得世人都笑你是“将门犬子”！”</p>
张懋这番话无异于是贴脸开大，以致于朱晖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p>
奈何张懋不仅是他名义上的长辈，而且还是如今的勋贵领袖，所以给朱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在张懋面前犯浑，就算被骂了也只能忍着受着！</p>
张懋到底是年老了，也不愿过多这个苛责朱晖这个纨绔废物，老老实实地给他分析了起来。</p>
“你说的这些都不假，汤昊这一次确实犯下了死罪！”</p>
“但是伱怎么就没有想过，陛下为何偏偏选择将汤昊打入诏狱，而不是直接交给李东阳这些文臣缙绅呢？”</p>
一语惊醒梦中人。</p>
朱晖其实并不愚蠢，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权贵，一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p>
“为什么？”</p>
“因为皇帝陛下还是想保住汤昊这个中山侯！”</p>
“如若不然，只要汤昊落到李东阳手中，三法司绝对会从重严惩，直接给他判个斩立决的死刑，以正视听，以明律令！”</p>
“但是陛下偏偏没有这样做，而是将汤昊丢进了诏狱，你难道还不明白吗？”</p>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朱晖要是再听不明白，他就是真正的蠢货了。</p>
“老大人的意思是……汤昊还有再次起复的机会？”</p>
皇帝陛下既然选择保住这个汤昊，那么很粗浅的一个道理，汤昊对皇帝陛下还有用处。</p>
还能有什么用处？</p>
自然是重新执掌兵权呗！</p>
一想到这儿，朱晖的心思也开始活络了起来。</p>
不过张懋却突然给他浇了盆冷水，瞬间就让朱晖这些小心思又拔凉拔凉的。</p>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p>
“陛下确实可以保住汤昊，但汤昊能不能起复，还真是不好说啊！”</p>
朱晖越听越糊涂了，忍不住追问道:“哎哟我的老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卖关子了好吗？”</p>
“其一，汤昊这次犯下了死罪，就算能够保住性命甚至是爵位，但他与陛下之间也因为那娈童凤儿生出了嫌隙，所以他以后重新执掌兵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p>
“其二，刘瑾这个杂碎和李东阳这个狗东西勾结，直接赶走了内阁首辅刘健，窃取了朝政大权，现在执掌天下戎政的大司马变成了杨一清！”</p>
张懋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杨一清这个人，老夫先前一直有所关注，就是一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他既不是刘大夏之流可以因私废公，也不是许进之流长袖善舞！”</p>
“这个杨一清，其性情之刚烈，其忠君爱国之心，足以与天官马文升相提并论，这才是老夫真正担心的地方！”</p>
说实话，连张懋都没有想到，李东阳这个蠢货，竟然会把杨一清弄到朝堂做兵部尚书！</p>
那可是杨一清啊！</p>
你他娘地是疯了吗？</p>
杨一清做这个兵部尚书，难受的人不只是李东阳自己，还有他们这些武将勋贵！</p>
这块茅坑里面的臭石头，那是真的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只要你敢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就敢收拾你，无一例外！</p>
相比于汤昊的失势，杨一清这个兵部尚书，其实更加让人头疼啊！</p>
“可笑那李东阳，他以为凭借着往日与杨一清的同窗情谊，再加上多次举荐提携之恩，杨一清肯定会投桃报李，成为第二个刘大夏，借助兵部权势助他湖广乡党谋取私利！”</p>
“他哪里晓得，别说是他李东阳了，就算是皇帝陛下的面子，杨一清都不会给！”</p>
朱晖听得云里雾里，还不太能够理解张懋的意思。</p>
“大人的意思是……杨一清不会让汤昊再掌京军？”</p>
“肯定不会！”张懋叹了口气，“且不说那汤昊这次会在诏狱里面关多久才能够出来，就算他当真出来了，皇帝陛下也不会让他立刻掌军，就算皇帝陛下让他掌军，杨一清这一关也不是那么好过去的！”</p>
“文臣缙绅本就反对武将勋贵执掌兵权，杨一清虽然刚正不阿，但他也同样不例外，所以汤昊想要再次掌兵，几乎没有什么可能了！”</p>
听到这话，朱晖总算是听明白了。</p>
那就是汤昊彻底“废了”！</p>
就算他被放了出来，也会彻底失势，不能重新执掌兵权了！</p>
说得再直白一点，这汤昊以后就是个闲散侯爷，跟张懋一样在京师里面做个吉祥物，那这样的女婿还要来干什么？</p>
再说了，朱晖早就知道汤昊并非是真正的老汤家后人，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人蛮夷罢了！</p>
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即将嫁给这样剃发除须的蛮夷野人，朱晖就觉得心里面膈应得很，恶心到了极点！</p>
正当朱晖心烦意乱的时候，张懋眼中却是闪烁着寒光。</p>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得不考虑放弃这个汤昊了！”</p>
“原本大好局势，却因为他汤昊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彻底崩盘，想来他也不会怨恨我等！”</p>
朱晖闻言顿时神情一振，立刻就明白了张懋的意思。</p>
“大人是说，重新在九边筛选将种？”</p>
“不用选了！”张懋摆了摆手，“经过汤昊这件事情，文臣缙绅已经心生警惕，不会再给我们那么多的时间了！”</p>
“就那个宁夏镇的仇钺吧！”</p>
“此子作战骁勇而且有军功在身，又是杨一清的老部下了，只要我们运作得当，想来杨一清也不会吝啬举荐，一个游击将军是少不了的！”</p>
“往后再立下一些功勋，勉强还能封个侯，算是作为汤昊的备选人物吧，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汤昊身上！”</p>
“东阳，你去安排吧！”</p>
朱晖兴冲冲地领命而去。</p>
他确实对汤昊充满了意见，或者说极其厌恶。</p>
起初的厌恶，是因为汤昊的蛮夷身份！</p>
后面则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蛮夷竟然不知道知恩图报，还一口气断掉了他好几条财路，这就使得朱晖对汤昊可谓是恨之入骨了！</p>
现在汤昊失势了，虽然对于勋贵集团而言，是一个莫大损失，但是对于朱晖本人而言，却是一件大好事情！</p>
此外，经过方才这番交谈，朱晖也算是看明白了，张懋虽然嘴巴上说得好听，可是他也对这汤昊失去了信心，否则就不会把那什么仇钺运作起来作为汤昊的备选人物了！</p>
所以，这门亲事，自己退掉那又如何？</p>
不过朱晖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害怕这个汤昊当真再次起复了。</p>
等朱晖走后，张懋依旧坐在凉亭里面，陷入了沉思。</p>
一旁张仑忍不住开口道:“爹，那个汤昊当真废了吗？”</p>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把姝儿嫁给他了啊！”</p>
张懋闻言诧异地看了张仑一眼，冷笑道:“你这个当爹的，何时关心过姝儿？”</p>
“整日里不是骑马游猎，就是好勇斗狠，现在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p>
面对父亲的指责，张仑只是干笑了一声，然后道出了缘由。</p>
“爹，其实是武安侯郑英，他家那小子郑敦看上了我家姝儿，所以想托儿子探探您老的口风。”</p>
“这门亲事，远比那汤昊好多了啊！且不说这汤昊如今的艰险处境，郑敦好歹也是武安侯世子，将来迟早都会承袭武安侯爵位，再者武安侯老郑家也是靖难勋贵，跟咱们老张家那可是同根同源啊……”</p>
张仑不出意料地当起了说客，听得张懋眉头紧蹙。</p>
然而这个空有一些勇武的儿子，并没有注意到他亲爹的脸色，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口若悬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