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夏。</p>
兵部左侍郎熊绣奉命前往河北敦促马政改革。</p>
事实上，不只是他，所有兵部官员上到兵部尚书杨一清下到各堂部官员，全都扑向了各地马政。</p>
皇帝陛下有意革除马政之弊病，太仆寺所有官员全都被下狱拷问至今不得释！</p>
在这种前提之下，饶是熊绣也不敢多说什么，更别提李东阳还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湖广党人以后要奉陛下旨意为准，以此消除皇帝陛下对湖广党人的厌恶。</p>
而这一次出巡河北，清理河北马政，无疑就是个绝佳的机会。</p>
但熊绣没有想到的是，河北子民深受马政之害，情况十分严重！</p>
这临近京师的膏腴之地，本该是一片繁华祥和，但入目所见却是满目疮痍。</p>
“我既然敢说这话，那就定然是真的，也没有意义哄骗你们，对吧？”</p>
不然你私藏这两样东西干什么呢，好看吗？</p>
“难道你想把我们所有人全都害死不成？！”</p>
“你是什么人？”</p>
事实证明，他们冒这次险是值得的，至少他们活命无数，而且赢得了霸州民心！</p>
以齐彦名那可怜的学识，他同样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p>
话音未落，另外一名官员急匆匆地冲了进来。</p>
自然是一个刚正不阿、执法严峻的贤名。</p>
这句话，无疑说到了在场众人的心坎里面。</p>
原本嘈杂喧闹的大寨，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p>
“派他前去的话……只怕会……激起民变啊！”</p>
怎么赔偿？</p>
“好叫大当家放心，在下乃是来自江南的一名商贾。”</p>
民变！</p>
不同于刘六刘七这两个农户，齐彦名可是正儿八经的秀才，有着朝廷功名在身。</p>
刘六刘七兄弟早年间逃亡的时候受过齐彦名的恩惠，所以当他们听说齐彦名含冤入狱后，立刻就赶来了文安县，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动手将齐彦名给救了出来。</p>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p>
他并不是中山侯，拥有节制地方军马的权力，所以只能立刻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希冀着朝廷可以做出及时应对！</p>
这两个字，分量太重了。</p>
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势必会督促地方官府死命围剿，抓到一个杀一个，剿灭全族，绝不留情！</p>
所以，这件事情不是开玩笑的。</p>
此话一出，刘六刘七兄弟二人只觉得脑袋轰然炸响，随即眼前一黑就险些昏倒。</p>
刘六名宠，刘七名晨，霸州文安县人，贫困农户出身，原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却因为河北马政之害被逼得卖田产、鬻男女，甚至直接逃亡沦为流民，结果没过多久就摇身一变，成了赫赫有名得河北响马！</p>
这两兄弟骁勇善骑射，再加上一个急公好义的齐彦名，当真是在这河北之地闯出了好大一番名头。</p>
求什么名？</p>
马户的徭役负担极其沉重，为保证养好马要付出很大代价，光是日常草料都是一笔巨大开支，不仅耽误农业生产，而且当所养马匹死亡或种马孳生不及额时，还要赔偿损失。</p>
“找我们做什么？”</p>
随着齐彦名一声令下，刘六和六七立刻起身，将这商贾给围住。</p>
此话一出，熊绣勃然大怒。</p>
“再者刘六刘七等响马贼可以在霸州肆意妄为，地方百姓的盲从也是不争的事实，这种局势之下寻常官员去了根本毫无意义，只有宁杲这样的酷吏前去才可以杀鸡儆猴，甚至一举将这支响马贼给剿灭！”</p>
“哟呵！”刘六大笑着开口道，“天下间还真有这种好事吗？难道这就是名声的好处吗？”</p>
文安洼，地处文安县东部，地势低洼，素称东淀，是河北八大洼淀之一。</p>
“大人，出事了！”</p>
后者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然后立刻嘶吼道:“速速派人去查探消息是否属实！”</p>
“这个酷吏一到了文安县后，就逼着县太爷派兵抓了你们二位所有亲人，今早在下离开县城的时候，他们全都被绞死在了城门头上，包括你们二位那八十多岁的老母……”</p>
那些响马贼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在故意激起百姓对官府对朝廷的不敬之心，打击朝廷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威望！</p>
说得直白一些，这些该死的响马贼，此举形同造反啊！</p>
熊绣立刻看向宁杲，沉声道:“宁御史，这批响马贼必须尽快除掉，继续放任下去，他们迟早生变！”</p>
“你们这些该死的狗杂碎，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做马前卒替罪羊罢了！”</p>
“待本官将马政一事革除完毕后，也会立刻赶赴霸州助你一臂之力！”</p>
宁杲嗤笑道:“这些响马贼平日里就是干的打家劫舍的勾当，什么“劫富济贫”不过都是他们给自己脸上贴金，哄骗那些无知的黔首愚民罢了。”</p>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一群不速之客却突然来了。</p>
连刘六刘七这些农户都知道，什么东西是不能碰的，要是真碰了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p>
他们这支响马贼，先前在朝廷官府的眼中，不过就是一支乱匪流寇罢了，可剿可不剿，也可视而不见。</p>
“霸州大旱赤地千里，到处都没有粮食，难道这些响马贼不吃饭的吗？他们看见粮食当然会心动！”</p>
其实百姓的述求一直都很简单，他们只是想要安安稳稳地耕田种地，只是想要一家团圆地过完这辈子，就算日子苦了一点那就苦一点，至少还能够过得下去，这样就行了。</p>
此刻大寨里面正在举行庆功会，一众响马喝酒划拳开怀痛饮好不热闹。</p>
反贼！</p>
“经此一事，霸州只知响马贼，不知朝廷官府了！”</p>
奈何他为人急公好义，而且也没能更进一步考中举人，所以渐渐也熄了继续科考的心思，转而结交豪侠仗义疏财，倒是闯出了一大番好名头。</p>
“但是问题在于，马政一事还未结束，若是此刻本官亲自前往，那先前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了！”</p>
只是他这种行为，落到地方官府眼中，自然就是妥妥的“危险份子”。</p>
而此次劫走灾粮分发给百姓，就是齐彦名的亲手谋划。</p>
“这宁杲行事狠辣堪比酷吏，本官何尝不知呢？”</p>
所以他才会立刻派遣宁杲过去镇压，希冀着能够阻止那些该死的响马贼！</p>
这商贾似乎早有预料，见此情形也并不意外，反而是神色凝重地厉喝道:“天子失德灾祸频发，重用奸臣祸乱朝纲，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百姓子民苦不堪言，民不聊生！”</p>
这商贾冷笑连连，好整以暇地看着齐彦名。</p>
“三车粮食，一车甲胄，一车弓弩！”</p>
只见喽啰领着一个身穿丝绸的男子走了进来，然后上前低声向齐彦名汇报了几句。</p>
“该死的东西！”</p>
宁杲倒是乐得如此，毕竟走了御史这条路，那自然就要求名。</p>
齐彦名惊得豁然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来人。</p>
“来人，送客，将他们扔出大寨，还有那些该死的甲胄弓弩！”</p>
“你到底是谁？！”</p>
“熊大人，出事了。”</p>
但是一旦他娘地，他们收下了这批加州弓弩，然后被朝廷发现得知了，那他们可就不再是响马贼了，而是真真正正的反贼啊！</p>
这商人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礼物就在大堂外面，共有五车！”</p>
看着他的背影，熊绣陷入了沉思。</p>
是以熊绣和宁杲二人倒也配合默契，一个安抚官员百姓，一個负责清查贪官污吏。</p>
齐彦名只是想要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尽可能地庇护更多霸州子民，这辈子如此即可。</p>
然而这封紧急奏章，经过通政司的时候，却是被刻意扣了下来，对此熊绣浑然不知。</p>
因为他们打着什么“劫富济贫”得名义，专门针对士绅大户下手，反而对百姓子民秋毫无犯，赢得了一大片百姓支持，甚至这里面不乏有通风报信之流，所以官府屡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p>
进入河北之地后，一府一府地清查下来，熊绣听得最多的一句话，那就是有人形容为“江南之患粮为最，河北之患马为最”！</p>
马政之害，早已深入人心，让人绝望了！</p>
要知道，河北可是临近京师，这是京畿要地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