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响。</p>
皇帝必须召集满朝文武公开审理此案。</p>
基于上一次中山侯敲响登闻鼓，而且就在前不久，所以满朝文武也算是有了经验，一听到这鼓声立刻就放下手头所有事情，然后急匆匆地赶去参加朝会议事。</p>
然而等他们抵达之后，却是一个接一个地傻眼了。</p>
因为这次敲响登闻鼓的人，依旧还是那个该死的狂徒莽夫，大明中山侯！</p>
不是你有病啊？</p>
没事儿把登闻鼓敲着玩啊？</p>
这登闻鼓要敌兵来围城、太子薨逝这些等重大事由才能击鼓敲响啊，不然敲响此鼓者先廷杖三十！</p>
就算你中山侯身体好，也不能这样天天敲着玩吧？</p>
群臣一看到满身血污的大明中山侯，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p>
如果有的选择，他们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搞风搞雨的混账东西！</p>
上一次，这个狂徒莽夫敲响登闻鼓，然后将内阁首辅李东阳勾结权阉刘瑾一事和盘托出，致使李东阳瞬间沦为众矢之的，别说什么继续做内阁首辅了，他现在享受着和刘大夏一样的待遇，虽然致仕了但不能归乡，时刻等待着皇帝陛下的清算！</p>
这一次，这个狂徒莽夫又想干什么？</p>
在场朝臣，那都是宦海沉浮十几二十多年的人精老狐狸，没一个是简单货色。</p>
他们自然看得出来，这个狂徒莽夫又准备搞事情了，不然那三十廷杖难道是白挨的不成吗？</p>
汤昊浑身是血地走进大殿，刺鼻的血腥味让群臣本能地皱了皱眉头。</p>
朱厚照见状立刻怒斥道:“中山侯，你这是怎么了？何故又敲响那登闻鼓？”</p>
汤昊跪倒在地上，满腔悲愤地开口道:“陛下明鉴，臣自奉命平定叛军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怠慢！”</p>
“然而这些叛军狡猾异常，知道战力不可与我京军战兵匹敌，所以一直四处逃窜作乱，臣忧心国事不敢放纵，一直试图将其剿灭，奈何人不遂天愿，这些该死的反贼竟然流窜进了山东境内。”</p>
“臣当然猜测到了这群反贼的目的，他们是想进攻曲阜然后以此为要挟，试图逼迫臣等退兵，因此臣日夜兼程地率领大军赶往曲阜，可是谁曾想……谁层想……那孔家人面对反贼威胁，竟然主动开城投降啊陛下！”</p>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p>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p>
毕竟那可是圣人血裔孔家人啊！</p>
他们可是文坛领袖，士绅表率，怎么可以直接就投降了反贼呢？</p>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嘈杂不已，更有甚者提出了质疑。</p>
“中山侯，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p>
刑部尚书闵珪冷声喝道:“孔氏乃圣人血裔，一向遵纪守法，深受天下士绅敬重，怎会做出如此……”</p>
闵珪话还没有说完，汤昊就将矛头对准了这位刑部尚书。</p>
“闵尚书，难道本侯敲响登闻鼓，还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不成？”</p>
“孔家人投降开城献降，这是反贼亲眼目睹的事情，而且本侯还有一封书信，这是衍圣公孔闻韶等的亲笔密信，他勒令本侯立刻退兵，放任这些反贼逃出生天！”</p>
话音一落，汤昊便从怀中取出密信，然后递给了前来五取信的张永。</p>
朱厚照看完这密信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p>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让张永把密信递给了杨廷和等人。</p>
杨廷和看过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p>
他很清楚，中山侯汤昊今日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把那孔家人往死里整，不但要屠了他们，还要他们背负千古骂名！</p>
自此以后，孔家人就是一个寻常士绅，不会再有什么圣人血裔的光环了。</p>
还提什么圣人血裔？</p>
有这么卑鄙无耻下作恶心的圣人血裔吗？</p>
“这封密信是真的！”</p>
“确实是出自衍圣公孔闻韶之手！”</p>
“诸位如若不相信，可以自行前来验证！”</p>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p>
吏部尚书王鏊、礼部尚书张昇、刑部尚书闵珪等人纷纷上前，认真查看着这封密信中的字迹。</p>
那衍圣公孔闻韶好歹也是士林大家，文坛大儒，所以他的作品多如牛毛，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一副，与眼前这封密信对比。</p>
所以哪怕群臣心里面再如何不愿意接受，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封密信确实是真的，确实出自衍圣公孔闻韶之手！</p>
也就是说，这位当代衍圣公为了苟活，帮助反贼勒令中山侯退兵，仅仅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作呕了！</p>
你好歹也是当代衍圣公，文坛领袖，就不能他妈的有点骨气吗？</p>
反贼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p>
你平日里倡导的忠君爱国、舍生取义呢？</p>
全他妈被伱吃了吗？</p>
一时间，大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p>
正当这个时候，闵珪却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p>
“有没有可能，这个时候衍圣公正被反贼威胁，所以才逼不得已写下了这封密信？”</p>
听到这话，群臣顿时又振作了起来。</p>
对啊，肯定是这个原因！</p>
刀都架在脖子上面了，那就是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嘛！</p>
要真是这样的话，其实衍圣公孔闻韶的行为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人都怕死，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嘛！</p>
汤昊却是嗤笑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响彻整个大殿，瞬间就吸引了群臣愤怒得目光。</p>
“陛下，这封密信，乃是衍圣公孔闻韶之子孔贞干亲自送来臣的大营，所以孔贞干也是目击者，他比谁都清楚，曲阜城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p>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就不用逼逼赖赖了，直接传召孔贞干上殿就行了。</p>
“传孔贞干上殿！”</p>
片刻之后，孔贞干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进大殿，然后一板一眼地跪地行礼。</p>
朱厚照见状忍不住嘴角一抽，野人这狗东西真是把人家给折腾得不轻啊！</p>
昨日他们敲定细节之后，孔贞干就被投入了锦衣卫诏狱，好一番严刑拷打，根本不用多说什么，这小子立刻就怂了。</p>
所以今日这场实证，关键证人孔贞干，其实是站在汤昊这边的。</p>
“孔贞干，对于孔氏遭遇，朕也很是遗憾。”</p>
“但眼下需要你开口，弄清楚当日曲阜城究竟发生了什么！”</p>
曲阜！</p>
听见这两个字，孔贞干顿时身子一颤。</p>
他好似回想到了什么，然后满脸惊恐地脱口而出。</p>
“当日反贼包围曲阜城，勒令孔氏三个时辰内开城投降，曲阜城中没有兵力不能守城，孔氏族老因此提出投降反贼，以保住家族传承为先，最后家主衍圣公孔闻韶下令投降反贼，由曲阜县令孔宗文率众打开城门请降……”</p>
“但等到反贼入城之后，朝廷官军立刻就赶了过来，将曲阜县城团团围住，反贼让衍圣公孔闻韶亲笔书信一封送与中山侯，我亲自去送的信，勒令中山侯立刻退兵，然而中山侯不肯屈服，为了大明宁肯背负骂名，下令强攻曲阜……”</p>
“后反贼见衍圣公书信没有任何效果，一怒之下屠了整个孔氏，等到中山侯率军杀入城中的时候，孔氏已经被反贼屠戮一空，反贼还想要烧毁孔庙和孔林，幸亏被中山侯给拦住了……”</p>
听见这些震撼人心的话语，所有朝臣全都愣在了原地。</p>
这一次，连闵珪都说不出话来了。</p>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孔贞干说的都是假话，可是他说的太过真实了，真实到联合那些孔家人平日里的做派，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真的。</p>
这些孔家人自诩为圣人血裔，自视甚高嚣张跋扈，属于是拿鼻孔看人的典范！</p>
与孔家人打过交道的人都清楚，这就是一群仰仗着先祖功绩的蛀虫米虫！</p>
所以孔家人会做出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正常了！</p>
只是这些话，不该从孔贞干嘴巴里面说出来啊！</p>
他这一开口，无异于是给孔氏判了死刑！</p>
投降反贼，还顺从反贼，勒令官军退兵？</p>
你孔家人好大的面子啊！</p>
真把自己当成大明王朝的主人了吗？</p>
老朱家才是大明王朝的主人，才是这江山社稷的主人！</p>
果不其然，正德皇帝听后勃然大怒，气得拍案而起！</p>
“真是混账至极！”</p>
“朝廷鉴于至圣功绩，一直对你孔家人给予优待！”</p>
“可是尔等却做出如此卑鄙无耻、毫无风骨之事，难道所谓的文人气节全都是个笑话不成？”</p>
孔贞干身子一颤，急忙伏地请罪。</p>
其余朝臣面面相觑，最终都长叹了一声，尽皆选择了沉默。</p>
他们全都是名教子弟，他们也有义务守护这些圣人血裔！</p>
可是现在，这该怎么守？</p>
投降反贼，顺从反贼，与谋逆无异啊！</p>
皇帝陛下要是心狠一点，再宰了眼前这个孔贞干，那孔氏真就是被抄家灭族了！</p>
关键时刻，还得看杨廷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