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穆之向后舒舒服服的靠在几块檑木滚石围住的“小窝”中,慢悠悠的说道:
“或许是因为关中人的兵力并不够,所以只能堵住一些要冲之处,等待后续援兵赶到,又或许是因为他们想要以我等为诱饵,引诱犍为郡的兵马赶来增援,根据余之前对关中兵马一贯的行为了解,这般围点打援也是常用计策。
当然也有可能是打算逼迫我等投降,又或者单纯是因为不想付出那么多的牺牲,林林总总,皆有可能。”
“这,这······”习凿齿登时着急的来回踱步,“宁在沙场死,不做阶下囚!”
毛穆之打量着他,也不知道这话从习凿齿口中说出来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从事莫要着急,现在将士们疲惫不堪,的确不是恶战的时候,便是提刀冲杀恐也难以突破,所以不妨先静观其变,挨过今晚再说,也让将士们还来得及喘口气。”
习凿齿看毛穆之舒舒服服斜躺在那里的模样,总觉得毛穆之想要欺骗自己,不过看毛穆之稍稍移动一下便忍不住倒吸凉气,显然扯动了伤口,顿时也明白,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毛穆之来说又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唉,不料今日竟落入这等死生之地!”习凿齿苦笑,在毛穆之身边坐下。
这两个曾经相互看不顺眼、甚至还发生了软禁事件,过去两三日几乎没有说上一句话的人,此时坐在一起,倒是有一种落难兄弟的感觉。
眼见得天色向晚,夜幕缓缓垂落,山谷之中的风也愈发冰冷。
风吹在身上,就像是一把把刀子扎进来,不断地切割挂在骨头上的肉,那风的声音回荡在耳朵里更是令人觉得阴风阵阵、呼啸不定。
宁州士卒们尝试着在黑暗中点燃篝火,然而很不幸,这里并不是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而是在敌军的包围之中,并且还是居高临下的包围。
所以当火光星星点点,一边吞噬着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木材,一边散发出久违的暖意时,山坡上往往会随之响起箭矢的呼啸声。
黑暗里,也不知道关中王师到底潜藏在哪个山头,只知道箭矢飞来的方向,顺着看过去便是黑漆漆的一片。
那一个个此起彼伏的群山,在白日里看到了只会觉得高耸挺拔、苍翠欲滴,是雄壮之色,然而现在看到了,却是仿佛看到几个吃人的恶兽,在黑暗中张开了血盆大口。
箭矢倾洒在篝火周围,绰绰约约的可以看到、窸窸窣窣的也可以听到,周围的关中士卒悄悄的把中箭死亡的士卒拖走,只不过这一次已经没有人再靠近篝火。
几个篝火就这么在黑暗中孤独的燃烧着,没有小半个时辰,就燃烧殆尽了。
整个山谷再一次陷入漆黑,不,是更加漆黑和更加冰冷的夜色中。
山坡上定然是有人在游走、观察的,因为在这宁静的可以听到不远处同伴呼吸声——但是漆黑的夜色有看不到人——的幽幽山谷之中,是可以清楚的听到头顶上的脚步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甚至还时不时的有细碎的石块从山崖上滑落,砸落在山下士卒的头盔和盾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不过遇到这种情况,山谷之中的士卒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因为只要他们稍稍发出些动静,说不定就有石块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甚至他们都不敢在这冰冷的夜中入眠,因为一旦睡过去,发出鼾声,也很有可能引来檑木滚石的打击,在睡梦中就直接被砸死。
哪怕是白天已经又困又累,可是没有人睡过去,只是滴溜溜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