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色大门被缓缓关上。
门外的光只是短暂地照进了一下。
大殿内一点声音都没了。
“他会被带去哪里?”
宁长风刚问完,就自己分析了起来,“白衣人说他体内的圣花救不了,圣花是在他体内死了,圣花死了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二次移植,他也就是没用了。”
“他会被卖给一些花奴老板,像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一样。”
宁长风冷声说:“挺过第一晚也不能说明就安全了,还要养活圣花才行,养圣花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
这是什么花侍疾苦。
开膛破心,还要小心侍养。
养活了就是把身体给圣花当营养皿。
养不好就要被折磨被逼疯。
养死了就会被卖给花奴老板,再被做成花形祭品,回到最初。
白受一遭罪,干脆在一开始就被做成祭品算了。
祝双双怔怔道:“他是被他们折磨疯的,花神殿就是要折磨我们,让我们痛苦吗?”
“不是。”方琦说:“你们看孟林嘉面前那一排的两个女生。”
宁宿从孟林嘉的眼神中回过神,看向方琦说的两个女孩。
大殿里每个床位只有简单隔板,每个床上躺一个花侍,也有两三个聚在一起的。
孟林嘉那张空床斜前方,就有两个女孩坐在一张床上,她们彼此依靠着,双手放在彼此心口,移植圣花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可怖的伤口,会很疼,在这个阴暗的环境里,她们脸上却露出脆弱又幸福的笑。
方琦低声说:“一开始我也以为,进花神殿就是要被他们折磨,后来我发现不是,这里很多人都不是,她们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是姐妹?”
“不是,是情侣。”
可见提前来花神殿这些天,方琦做了很多调查,他说:“在芙仁郡,同性恋是异端,是连花神都不允许的。”
宁宿忽然转头,“花神知道祂不允许吗?”
“……”
“大概不知道吧。”
方琦说:“不然花神殿就不会包容她们了。”
“在一座全是疯狂信徒的城里被当成异端,想也知道她们的痛苦,其中一个女孩被嫁给一个老男人,被他们……矫正。”
“另一个女孩也差点活不下去了,是白衣人把她们带回花神殿,圣女说在花神殿只要她们好好侍养圣花,她们就是被祝福的。”
狭窄的床上,两个女孩脸贴在一起轻轻蹭着,手放在彼此的伤疤上,像是两个从恶魔口中逃生的受伤小兽正互相舔舐伤口。
看得人心酸的同时,又很能理解她们此时的幸福。
在这恶城里被百般折磨,终于寻到一处她们的安身之处。
即便在一个湿冷阴暗的地方,即便只有一张小床,即便她们要被体内的圣花折磨。
只要她们能在一起就好。
方琦说:“花神殿没有折磨过她们,她们是目前最成功的花侍之二。”
这让人愈加摸不着头脑。
“可是他们折磨孟林嘉了,花神殿,他们到底记要做什么?”一个玩家问。
方琦看向宁宿,“你移植圣花前,圣女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靠墙站的宁长风,顿时站直身体。
宁宿转头看向方琦,两个少年模样的人互相看着。
宁宿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们抢救圣花的方法就是刺激孟林嘉,是要孟林嘉有激烈的情绪起伏。”
“等孟林嘉疯了,没有情绪波动了,他们就放弃了。”
当然他知道,孟林嘉没有疯,他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结束白衣人对男朋友尸骨随意的伤害,结束这无止境的折磨,结束所有。
用装疯的方式开始,以死亡的方式结束。
宁宿:“圣女也说,圣花要在有灵性的身体里生长,要在心脏处感受到灵魂,在灵魂的滋养下发芽生长。”
“所以,侍养圣花身体是载体,灵魂也是关键,要丰盈的灵魂才能养活圣花。他们对丰盈灵魂的定义就是粗暴的情绪起伏,痛苦、开心、恐怖这些是吗?”
方琦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只是看了这一会儿,就总结得比他想的还清楚。
祝双双也惊讶地看着宁宿。
他怎么忽然这么认真地说这一大串?
她向回想,是因为不想回答方琦那个问题?
为了避开那个引导性的问题,干脆把方琦想说的答案全部摆出来了?
祝双双更好奇,圣女跟他说了什么。
宁长风看了宁宿一会儿,又重新靠到墙上,不知道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是轻松还是该失望。
他隐隐觉得,宁宿好像并不想和他这个爸爸相认。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宁长风心里一阵窒闷。
一个玩家慢半拍反应过来,“对!孟林嘉疯了,不管他们怎么刺激他都没有灵魂波动,所以圣花枯萎了,和灵魂一样。”
“那两个女孩历经苦难在一起,是最幸福灵魂最充盈的时候,所以她们养得最好。”
“戴冬也是在最崩溃痛苦的时候被圣女带走的!”
“原来关系好的人分到一组,不只是在移植圣花时有用,在后面侍养花时也有用,用来刺激我们的情绪。”
方琦说:“嗯,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移植圣花时。”
“圣花和人能不能挺过一晚,移植圣花时花侍的情绪很重要,圣女会想办法刺激人,让人陷入痛苦悲伤或者开心幸福之中,这样能给刚入体的圣花最大刺激和供养。”
祝双双一愣,她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一出。
那圣女是怎么刺激苏往生的?
方琦又看向宁宿,求证道:“这些是我在跟几个花侍聊天中套出来了,他们说的模糊,我也不是很确定,圣女是跟你说什么刺激你了吗?”
宁长风和祝双双又立即看向宁宿。
“啊,”宁宿点头,“她跟我说,我在花神殿这些日子再也吃不到肉了。”
他赶紧咬了一口鸡腿压压惊,“太可怕了。”
“……”
祝双双信了,“圣女太会抓重点了。”
宁长风:“?”
宁宿赶紧把剩下的鸡腿肉吃了。
祝双双又问方琦:“戴冬是怎记么回事?宿宿说我们在黑房子里听到的惨叫是他的。”
方琦说:“他的圣花长偏了。”
“偏了?”
方琦说:“一般圣花是会天然追着血,在血管里生长的,有个别枝藤没有长到血管里,要视情况剪掉或移到血管里。”
又没人说话了。
上午听到的声音已经告诉他们那有多疼了。
他们看着大殿中上百个神情不一的花侍,仿佛看到了世上的人生百态,尝到了万般滋味。
这些尊贵又可怜的花侍,不知道有多少悲痛或欢乐藏在这阴暗中,一次次刺激着破裂的心脏,最终供奉给体内的圣花。
不只过了多久,方琦向小圆窗看了一眼,他说:“快开始了。”
这次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快开始了。
夜越来越深,圣花就要开始活跃了。
方琦艰难地站起身,“我得回去躺着了。”
他看了一眼宁宿,“你也躺到水床上去吧。”
祝双双也要回去照看苏往生了。
宁宿站起来时,心脏猛地一颤。
他感觉心脏在那一下猛烈的跳动中,好像变沉变大了一点,猛烈地跳动带动全身的血管都在颤动。
他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向右边晃了一下,有一双手立即扶住他。
宁宿转头一看,是他们院里两个不知底细的玩家中的一个。
他看向扶住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上指甲泛黑,好像有什么在指甲下蠕动。
“谢谢。”宁宿说。
“没事。”那人见他站稳,立即收回手,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为什么要扶他。
宁宿问:“我叫宁宿,你呢?”
“冷昌。”
宁长风听了方琦的话心里很不安,见宁宿还在跟一个人说话,着急催促他:“我们快上去吧。”
“……”宁宿:“兄弟,你正常点。”
“一个脑袋就能让你变成这样吗?”
宁长风:“……”
宁宿又看了冷昌一眼,和宁长风、祝双双一起上去了。
楼上和楼下不一样,每个房间都有窗户,正好面向下面大殿。
宁宿回房后没躺到水床上,而是站在窗口向下看。
宁长风很无奈。
别的花侍移植完圣花,躺在水床上昏迷不醒。
而这位,又是藏又是吃,回来还不好好睡觉。
宁长风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忧愁。
他给宁宿拉过来一个椅子,“坐着看吧。”
奇怪行为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宁宿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向窗外看。
夜越来越深,还没到午夜时分,下面已经有花侍出现反应了。
一个男花侍正蜷缩在床上颤抖,他额头上紫色的血管肉眼可见的膨起来,越来越粗,越来越凸。
他痛苦地抓住心口,张开嘴发出嘶哑的痛叫。
胸口黑色的花侍服被他抓开,锁骨处崎岖的紫血管,像心脏一样跳动。
宁宿听着自己的心跳,看着他血管处的颤抖,逐渐合上了节奏。
“砰——砰——砰——”
记“啊!——”
血管突地膨胀出两指高,将皮肤顶成薄薄一层,像气球一样几欲破裂。
膨胀的血管一点点向外蔓延,坚硬的血管也被撑得薄薄的,能看出是里面的藤蔓在变粗,在变长。
宁长风“嘶”了一声。
宁宿血管黑化好多年,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身体各处血管开始酸疼了起来。
随着花藤蔓延,痛苦也在加深,花藤长到更细的血管处,细血管被撑裂的程度会更严重。
宁宿转头看到,方琦身上的血管也开始膨胀凸起了。
他刚给他们看过,他的圣花长到了肩膀和胳膊连接处,此时圣花在深夜觉醒,就在那里开始野蛮生长,顺着胳膊里的血管向下蔓延。
他用力抓住胳膊肘处的藤蔓,似乎是在按住那里的藤蔓,阻止它的肆意生长。
这一动作起了一点效果,但是血管太硬了,他按下去的空间有限,藤蔓还是伸了下去。
等他想再按时,另一只胳膊的藤蔓也开始在血管冲撞,胳膊别说使力,已经疼得抽搐了。
他疼得小麦色的肤色也显出几分白,脸上汗珠密密麻麻地渗出,和雨水一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