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和他们发生争吵。
想到同伴们毫不留情的指责和愤懑不解的神情,他感到委屈,还有点生气。
少年时期的中原中也尚且青涩,收敛不住情绪,面对同伴也过分柔软,容易宽纵,不够果断。
——为了保护羊组织的成员,他已经竭尽全力。
所以才会在那些伤人的话语朝他劈头盖脸砸过来时,直接转身离开。
中原中也顺手救下这个女孩,实在没想到会被甩来一句“我不需要帮助。”
这让他的心情忍不住变得更差,眉头拧紧,差点气笑,有点烦躁地扬高声音:“哈?不需要?就你这种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吗,天真的小女孩?”
小鹿御铃子:哇哦,火气好大。
看来是真的被同伴气得够呛啊。
她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也没生气,静静地用那双蜜柑色的眼睛盯着他半晌,不言不语,刘海轻轻地吹过她的额角。
中原中也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
为什么不回话?
他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
这种娇气的大小姐应该从没被人这样说过吧。
算了。擂钵街出身的人,对方看不上还警惕十分正常。
中原中也冷着脸朝她走近,啧了一声,“算了。总之,这里不安全,你没有自保能力,我带你出去。”
“实在不明白,擂钵街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乱跑的。”
不耐烦的言语和神情下,是少年独有的细心。
逐渐走近后,他看到少女脖子上的淤痕和手臂上的伤口,话语戛然而止,神色变了变。
她会来擂钵街的原因,仿佛有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她该不会是被家里人虐待了吧?
“你……”中原中也有点迟疑,想问,又害怕戳到对方心里的伤口。
小鹿御铃子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愣了愣,神色蓦地警惕起来。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种平静的态度只能让他想到四个字,有备而来。
“你是谁?”
中原中也一改刚才的言辞温和,神色冷厉地质问她,周身包裹着暗红的光芒,显然是准备察觉不对就立即出手。
“别紧张,我叫小鹿御铃子,只是想和你打声招呼。”
少女微笑,像是完全不怕他会伤害她。
“如你所见,我很弱小,没办法对你做什么的。”
自称小鹿御铃子的少女皮肤很白,托着下巴,像观察着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望着他。
“你就是由里子和我说过的新哥哥吗?看起来是挺会哄小孩的。”
由里子……
中原中也心脏沉了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这么警惕。身为监护人,亲眼看看她亲近的人有什么不对吗?谁让她很喜欢你呢?——希望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维护,让她失望。”
少女说着意味深长的话,弯起眼睛,勾起嘴角。
笑得像弯可爱的月亮。
中原中也却如遭雷击。
身体紧绷一瞬后,少年牙齿紧咬,那双钴蓝色的眼睛仿佛厚厚的冰层般彻底凝固。
“你就是由里子说的那个人?”
“对。”
少女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过和你猜得不一样。我不是什么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对我而言,由里子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她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拯救了她?但其实她也拯救了我。”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手指微微动作,“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你明明没有必要说这么多。”
“因为你是由里子这次认定的哥哥啊。她信任你,我也会信任你。”
小鹿御铃子将风吹散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手指呈现出病态感的苍白。
什么?
中原中也的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妙的猜想宛如无法挣脱的绳索缠绕住他的心脏,像是锁住他的五脏六腑往下拖拽。
由里子或许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因为实验记忆残缺不全才不记得哥哥的长相和性格习惯。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这次认定?”
中原中也看到少女点了点头,“对啊。”
“由里子并没有哥哥。”
小鹿御铃子垂着那双金色的眼睛,平淡地近乎叙述。“那是她被父母折磨后臆想出来的人。在极端痛苦和绝望中,她把这当作唯一的希冀。”
比中原中也想象的还要残酷的真相,钻进他的耳朵。
怎么会?
橘发少年茫然地想,就连心都仿佛变得乱糟糟的一团。
那是家人啊。
父母怎么可能会折磨自己的孩子?
父母怎么可能会杀自己的孩子?
一直在追寻自己的过去和亲人的少年,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才希望你好好对待那个孩子。”
他听见少女的叹息。
“她像是被诅咒了,每次总会遇到利用这份感情的人渣。在发现自己被“哥哥”背叛和欺骗后,都会歇斯底里地发疯。但崩溃后,她又会完全忘记这一切,继续不停地找寻她的哥哥。”
“越是想拥有,越是无法拥有。”
“——那是她无比期盼的亲情和爱。”
小鹿御铃子说,“你能给她什么?亲情还是爱?如果都没有的话,我还是奉劝你离她远点。”
“我不想再让那孩子受到伤害。”
中原中也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仿佛坠了沉甸甸的东西,堵得他难受。
他问,“我要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话?你根本没有办法证实你的话。如果你给不出合理的理由——”
“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少年声音喑哑。
中原中也失去了先前对她的温和。
信息量巨大带来的冲击让野兽剥开那层温良的外皮,露出锋利的獠牙。
小鹿御铃子:“不需要你相信。但只要你伤害我,那孩子就会赶到我身边,将敌意对准你。”
少女近乎挑衅地笑了笑,“要试试吗?比比谁更重要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