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站在顶层甲板上,看着金陵城越来越小,不由得微微一叹,百感交集。
此次南下,有得有失,看似手段凌厉,无坚不摧,内里不知已埋下多少隐患,将来如何,还难以预料。
至少能确定一点,灭了这么多士绅豪门,回京以后再难在新旧两党中左右逢源,且将迎来旧党疯狂的报复和反扑。
自己已经不由自主地深深卷入朝堂党争的漩涡,无法抽身,无法旁观,无法躲避,只能无所不用其极去挣命。
至于今上和新党对自己的支持力度有多大,还未可知。
私德方面更是一团糟,偷了凤姐儿、撬了楚婵,回京后还不知怎么交待,这也罢了,好汉做事好汉当,贾琮也认了。
可想到昨夜宝钗、黛玉突然问他秦可卿的事,直让他头大,连呼冤枉,不过以他的前科,也难以让人相信,好说歹说才解释清楚。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持身正派,谁来缠你?”
想到黛玉这句话,贾琮摇头苦笑,虽刻薄了些,却着实难以反驳,只能靠耍赖混过去。
“琮哥儿似有忧色,为前程乎?为佳人乎?”旁边庞超笑道。
贾琮叹道:“先生慧眼,琮如今内忧外患,难呐。”
庞超笑道:“若为前程,却不必过虑,如今这盘棋刚刚开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我已替你约了几位名士在扬州相见。有他们相助,江南风波至少消解一半。”
贾琮一喜,道:“是社党那些人?”
庞超点头:“正归党党魁关浦,号平烟公;豫章社会首戴志行,号孤峰先生;明社会首邬自珍,号真如居士。
这三人在江南一带四处讲学,拥趸众多,执士林牛耳。只要他们在民间为你摇旗呐喊,你在京中压力便可大减了。”
贾琮拱手道:“有先生在,琮无忧矣。”
庞超摆手揶揄道:“诶,我只能替你解解外患,至于内忧,还得看你自家的本事。
知道我为何终身不娶么?女人,就是麻烦。”
贾琮老脸一红,道:“先生,做人要厚道。休要幸灾乐祸。”
庞超笑道:“其实也无妨,寡人之疾,寻常事耳,值什么?只是我未曾想到,琮哥儿竟与曹孟德志趣相投,大有枭雄之姿。”
如今贾琮命所有情报都先交庞超看过,故他对贾琮那些破事了如指掌。
贾琮微窘,旋即笑道:“非也。孟德所好者人妻也,琮海乃百川,有容乃大,岂可同日而语。”
庞超大笑,指着他道:“琮哥儿,你知道我为何复出辅佐于你?”
“请先生赐教。”
“只因你够无耻、够狠辣、够坚韧,实乃成大事之人。”庞超道。
“先生谬赞,琮惭愧。”
两人相视一笑。
船行甚速,次日抵达扬州码头。
今日,他要在这里密会几个社党大佬。
扬州千户潘桑早已带人在码头恭候,见船靠岸停稳,忙一摆手,校尉们抬着三顶轿子,上了船。
贾琮并庞超在甲板处迎着三人。
“三位老友别来无恙?”庞超与他们甚是熟稔,十分随便,一边替贾琮引见。
“见过三位老先生。”贾琮拱手笑道。见这三人都五六十岁,形貌各异,均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公载兄终于肯出山造福万民,可喜可贺。”
三人笑着与庞超打了个招呼,又打量了贾琮一眼,道:“见过贾伯爷,果真少年将军,英锐不凡。”
“楼上请。”贾琮引着众人到舱房坐下。
喝了口茶,贾琮笑道:“今日请三位大贤来此,实因琮久仰大名,欲结交高士,聆听教诲,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正归党党魁关浦,身材魁梧,面如重枣,声若洪钟,笑道:“伯爷过谦了,我等观伯爷江南之行,有理有节,杀伐决断,弹指间平定贼寇,真将军也。”
豫章社会首戴志行,身形高瘦,面容清癯,捻须笑道:“似伯爷这般人杰,也只有国朝开国之初的元勋名将们可堪比拟了。”
明社会首邬自珍,面容瘦削,头戴纱帽,遮住了稀疏的地中海头型,笑道:“久闻伯爷大名,今日我等山野之人,能得见尊颜,亦三生有幸矣。”
庞超笑道:“你们三人休要耍滑头,今日请你们来可不是扯闲篇的。”
三人笑道:“公载兄有何高论,我等洗耳恭听。”
庞超侧头看了贾琮一眼。
贾琮点头道:“先生之意,即我之意,但说无妨。”
庞超道:“三位明公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超就不绕弯子了。今超既得贾提督看重,聘为幕宾,不得不为之出谋划策。”
这是他和贾琮商量好的,并不将两人关系高调示人,对外只说是幕僚,免得让人猜疑。
三人笑道:“公与伯爷,高山流水,情投意合,我等亦为之欣喜。”
庞超摆手道:“可如今伯爷正有一件难事,须三位鼎力相助。”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了然。
关浦道:“愿闻其详。”
“此事诸位已然尽知,何须超赘言?”庞超道。
戴志行道:“可是为江南杀戮过甚之事乎?”
“然也。公有何教我?”庞超点头。
邬自珍皱眉叹道:“此事实难,不瞒两位,如今士林上下,无不愤慨,都说这番杀劫,开国以来未有,暴虐残忍之处,令人发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