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管事笑道：“少与我扯臊，当年赵老爹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才给你弄了厨房的差使，若他老人家听到你今儿不识好歹抱怨，有你的好果子吃。</p>
旁人不知，难道咱们几辈子的老陈人儿也不知？都说大师傅的肚子——油水多，你看你这肚子，比我两个大。”</p>
赵二宝嘿嘿一笑，拱手道：“见笑见笑。今儿着实磨不过来，要不你的人借我几个？反正寒冬腊月他们也没事儿。”</p>
金管事笑道：“你我几十年兄弟，区区小事值什么？你这边若周转不开，自去寻大总管说，小弟亲自来给你打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p>
“好好，你给我盯着，我去寻大总管。”</p>
赵二宝笑着去了，论理厨房重地决不许外人插手，不过老金与他同是王府几辈子的家生子，知根知底，因此也不理论。</p>
金管事看着赵二宝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笑意。</p>
忽见后门里推进来一辆运柴车，金管事暗道一声来了，忙开口道：“柴火推到柴房，瞎跑什么，冲撞了贵人你有几颗脑袋？”</p>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那力夫点头哈腰赔笑道，忽地捆绑柴火的绳子断了，堆成小山高的木材稀里哗啦散落一地。</p>
“混账！你是第一天送柴么？以后别让他送了！”金管事大怒，指着满地柴块骂道。</p>
众厨房小厮也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取笑。</p>
那力夫吓了一跳，慌忙跪倒磕头求饶：“老爷，您大恩大德，小的一家老幼的生计全仗着这份差事，要是没了，小的可怎么活呢。”</p>
金管事哼了一声，下巴翘的老高，冷笑道：“你看看你办的什么差，不知府里今儿有大事？回去罢。”</p>
力夫吓坏了，慌忙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金管事手里，哀求道：“求老爷多担待。”</p>
金管事砸了咂嘴，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道：“罢了。还不快把柴火收拾起来。你们看什么，还不忙着拾掇，赵管事回来看到仔细你们的皮。”</p>
众小厮忙笑着上前帮忙。</p>
金管事把银子揣进怀里，慢慢悠悠踱到厨房里看了看，又溜出来诈做解手，走进茅房。</p>
见四下无人，才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一张折叠的小纸条。</p>
显然方才那送柴火的力夫也是锦衣卫早已安插的密谍。</p>
金管事展开看了一眼，暗语印记都无误，旋即将纸条搓成一团，扔进口中吞下。</p>
心道从爷爷辈儿起便奉命潜伏在辽王府，堂堂锦衣百户干这奴才活计这么多年，从今儿起总算要解脱了。</p>
不意临走之前还能干一票大的，立个大功，也不枉几辈子的辛苦。</p>
“老金，老金。”忽听外面在喊。</p>
金管事忙提着腰带出来，瞪了赵二宝一眼，道：“老子出个恭都不清净，又怎么了？”</p>
赵二宝笑道：“我回了大总管，请你帮忙看着厨房。我盯着灶上酒菜，你盯着各项器皿，如何？”</p>
金管事摆手道：“行了，知道了。这点小事儿，值什么？”</p>
说着走到前面，叫了几个小厮，道：“去库房里把摆宴的桌椅、屏风、垫褥、椅靠、杯盘器具都搬出来，清洗干净摆放妥帖，都小点心，别砸了。”</p>
“管事放心，弟兄们又不是第一次办事。”几个小厮笑着领命去了。</p>
金管事点点头，耐心地等到太阳偏西，才走到大花厅上察看。</p>
众丫头、媳妇正挨桌摆放碗碟，见他来了，慌忙见礼。</p>
金管事四下看了一圈，淡淡道：“可仔细着，少了什么没有？”</p>
“都清点过了，色色都齐全。”一老成的丫头道。</p>
“嗯，这些杯碟器具许久没用了，可清洗干净了？”金管事随手拿起一个盘子察看。</p>
“管事放心，这八套青金地珐琅彩兰石纹杯碟，婆子们细细擦洗了五遍，比镜子还亮。</p>
小王爷惯用这套点蓝掐丝珐琅白虎纹杯碟，更是足足洗了八遍，您看比美人儿的脸还干净呢。”一媳妇笑着回道。</p>
“是么？我看看，小王爷用的东西可不敢马虎。”金管事走到主位，拿过一只碗对着光看了看，又拿起酒杯检查了一番。</p>
“嗯，果然用了心的。明日我自将你们的辛苦禀告大总管，大家伙忙了一天也落几个赏钱。”</p>
“哟，多谢金管事恩典。”众人齐声福礼。</p>
“行了行了，待会摆放整齐后，派两个人守着花厅，开宴之前，再不许任何人进来。”金管事摆手道。</p>
“是，管事放心，都是办老了差事的，明白规矩。”</p>
“嗯，都加意用心些儿，别丢了咱们府里的体面。”</p>
“是。”</p>
金管事点点头，背着手走了，谁都没看到他袍袖下的右手拇指上粘着些透明胶状物质。</p>
阳光透过天窗的玻璃瓦，斜斜洒落花厅，若有人重新细细检查，便能发现主位的酒杯杯底已多了薄薄的一层东西，好像美人脸上蒙了一层薄纱。</p>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内，贾琮正听着汇报。</p>
“禀大人，方才纸鸢传出消息来，说一切已妥帖，如无意外，应可一击得手。”方极道。</p>
贾琮点点头，道：“纸鸢这样的人多么？”</p>
“不多，除各家王府外，还有……”方极顿了顿，生怕冒犯了贾琮。</p>
“还有重要的开国勋贵府里安插了，是么？不必忌讳，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贾琮淡淡道。</p>
“是。”方极忙道：“是当年锦衣卫草创时首任指挥使想出来的办法，叫捞月计划，南北司各分了一些。</p>
本卫只有指挥使并南北镇抚使、两位掌风千户知道内情。”</p>
贾琮笑道：“捞月计划？有点意思，这算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么。”</p>
温振道：“意思这些密谍身份隐秘之极，就像藏在海底一般，轻易不动，一动便随时可以捞月。”</p>
“好！这才是咱们锦衣卫的底蕴。”贾琮抚掌道：“如何保证相隔数代之后这些密谍不会变节？”</p>
温振道：“干这一行却无法十成十的保证，只能尽力而为。</p>
这些密谍自出生后便有专人乔装成奶母、亲戚等照料，教其读书识字，明白忠君报国的大节大义，并训练培养其沉稳机敏的个性，待其成年后，便告知其真相。</p>
经多年训导，一般来说都会接受新的身份，毕竟哪有人不愿做官而愿做奴才的？何况平日里并不要求他们干什么事儿，只作为暗子在关键时刻才发动。”</p>
“若其不从或暗中变节？”</p>
方极笑道：“想骗过本卫也没这么容易，每隔数年，我们总要用些小诱饵试探一番，若其变节，定然瞒不过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