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扪心自问,若让你们易地而处,会是何等荒淫无度。今日涉事者,月考若无佳绩,皆贬入外舍!”</p>
“夫子开恩。”众人一片哀嚎,好容易从外舍考上来,再下去就难了。</p>
国朝书院不分班分级而分舍,由下而上,分别是外舍、内舍、上舍,以衡量学子经义水平,三舍之间师资、待遇相差甚大。</p>
譬如外舍讲郎不过举人出身,内舍则是举人中拔尖者,上舍则是两榜进士出身不仕的名士。其余住宿、补助、饭堂等环境都各有差别。</p>
以此激励学子力争上游,苦读不辍。</p>
老者冷哼一声,不理他们,拂袖而去。</p>
跟着贾琮进来的人中有两人神色古怪互相看了一眼,捧腹狂笑,直笑得打跌,靠在墙边上气不接下气。</p>
众人忙问其故。</p>
两人笑够了,指着方才“粪土当年万户侯”的诸生,满脸幸灾乐祸神色,揶揄道:“诸位仁兄好气节!不阿权贵,铮铮铁骨,佩服佩服!”</p>
另一人笑道:“诸位深得李太白之风骨,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别说你们,连我们旁观者也乐了。”</p>
众人更摸不着头脑,忙问道:“你们这话什么意思?”</p>
“什么意思?你们指着和尚骂秃子,还问我什么意思。”</p>
方才指点江山的几人心头一沉,颤声道:“你们是说……是说……那人……”</p>
“嘿嘿,正是当今少保、定国公、左都督兼锦衣卫指挥使、如意公主驸马爷贾子龙。”</p>
扑通,七八个学生跌坐在凳子上,面如土色,体如筛糠。</p>
一人不信,质问道:“你们认识定国公?”</p>
“不认识,只是见过。”</p>
“我俩兄弟家住神京,当日定国公大婚之日骑马从我们家门口走过,有幸见过一面,嘿嘿。”</p>
诸生额头冷汗沁出,强颜道:“咱们也没说什么,想来国公爷也不会与我们计较。”</p>
“就是就是。”</p>
那人揶揄道:“我说你们也太不积口德了,说来国公爷对咱们读书人不错,上回他监考,一举子考牌损毁,还是他老人家派人火速去礼部调了底档。”</p>
“还有,考试时一举子被人陷害,毛笔尽毁,考生皆不借,还是他派人给他借了笔来,才能参考。”</p>
“还有啊,上科会试舞弊案也是人家锦衣卫侦办的,若非国公爷得力,科场早成权贵分肥之所,还轮得到寒门学子金榜题名?”</p>
“嗯,有理有理。”众人都点头称是。</p>
那几个人又惧又悔,吓得快哭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p>
“不必惊慌,他不会和你们计较的。”角落里一俊美学子叹道。</p>
“宝玉兄此言何意?”</p>
“莫非宝玉兄认识国公爷?”</p>
甄宝玉苦涩一笑,摇头道:“不认识。”说完转身离去。</p>
“三叔,方才怎么不教训那几个狂生?他们时常在学里胡说八道,十分可恶。”贾兰随着贾琮出来,低声问道。</p>
贾琮摇头笑道:“雄狮怎会和蝼蚁计较,随他们去罢,若什么时候真碍眼,一巴掌拍死便是,何须饶舌。”</p>
“侄儿懂了,三叔胸怀百万甲兵,岂会把几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贾兰笑道。</p>
“嗯,你们一定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把精力浪费在闲杂人身上。</p>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没人会惯着你们,大丈夫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没错,但我希望你们能凭自己的本事解决,而不是把我抬出来压人。”贾琮道。</p>
“是,侄儿谨记三叔教诲。”三人忙躬身答应。</p>
“当然,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大可带信回来,咱贾家的子孙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贾琮笑道。</p>
“是,侄儿定不丢了三叔和祖宗的脸面。”</p>
会客厅里,李纨正等得心焦,忽听熟悉的声音传来,眼泪儿忍不住滚落,站在当地,不知在想什么。</p>
“儿子给母亲请安。”</p>
“给大婶婶请安。”</p>
“快起来快起来。”李纨又哭又笑,擦了擦眼泪,忙扶起三人,又把贾兰揽在怀里,轻轻摩挲。</p>
“娘,不必伤心,儿子不是好好的么?学问也长进了。”贾兰安慰道。</p>
李纨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道:“娘不是伤心,是见了你们高兴,都长高了好些。”</p>
贾琮不打扰他们叙话,自去外间等候。</p>
约莫大半个时辰,李纨等人出来,都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p>
“说完了?”贾琮笑道。</p>
李纨戚然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吩咐小厮把捎来的东西挑到宿舍去。</p>
三人整了整衣冠,恭送贾琮、李纨出来。</p>
“都回去罢,不必送了。”贾琮摆摆手。</p>
贾兰、贾菌等方才在大门口拜别。</p>
“大嫂子何必如此,小孩子长大了,终究会离开母亲。”车里,贾琮安慰道。</p>
李纨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心里难过,你没当妈,怎解其中苦楚。”</p>
贾琮笑道:“我虽没当过妈,但是当过儿子,总算知道几分。”</p>
“你?”李纨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对邢夫人无感,道:“你三岁时姨娘便过世了,又知道什么?”</p>
额……贾琮干笑道:“当时不知道,现在长大了自然明白。大嫂子,儿子怎能长伴膝下,他日兰哥儿高飞而去,你岂不更加凄凉?”</p>
李纨垂泪道:“这就是女子的命。”</p>
贾琮笑道:“大嫂子今年还不到三十罢,正当青春,何必自苦。琮可不是卫道士,你若有再醮之心,琮绝不留难。咱老贾家的名声岂在拘束女子而得?”</p>
李纨闻言,脸色霎时通红,嗔道:“胡吣什么!还是堂堂族长,就这么教导族中寡妇么?也不怕人笑话,定是嫌我吃了你家的白饭,要赶我走。”</p>
贾琮笑道:“嫂嫂提醒的是,回头我就吩咐下去,贾氏各房各家寡妇,若有改嫁之心,族里视同自家女儿出嫁,照例给一份嫁妆,绝不作难。”</p>
李纨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道:“早知你离经叛道,若真这样,老太太不骂死你才怪。”</p>
贾琮哂道:“家族长盛不衰,凭的是人才辈出,难道拘着女子让其孤苦一生就兴旺了?这种缺德事儿,我反正不做。”</p>
李纨默然摇头,道:“女子从一而终、含章贞吉乃是妇德,譬如士大夫不做贰臣,诚敬侍上,并非被迫而为之。”</p>
贾琮道:“我自然明白,只是给女子多一个选择,让有志改嫁者不必被人非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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