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p>
艾林愣了一下，猛地偏头看向老公爵。</p>
老公爵却像从没说出过这句话一般，眼睛深邃冷漠地看着城下忙碌着的梅里泰莉祭祀们。</p>
不过周围骤起的嘈杂交谈，却证明了这句话并非猎魔人的臆想。</p>
“梅森大人……这是想召集猎魔人常驻艾尔兰德？”</p>
“倒也不是不行，我昨天听我在近卫骑士的远房子侄谈起过，若不是眼前这个叫艾林的猎魔人，艾尔兰德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p>
“什么？真的吗？我不信。阿加莎女士前几天才和我说过，那天我们能幸免，都是因为她竭力撑起了魔法护盾保护内城……”</p>
“你听阿加莎的？五月节前几天，她还在贝蒂夫人的沙龙上和我抱怨梅森公爵大惊小怪，让她这个优雅的资深女术士像一个送货的，去维吉玛运送一些极不体面的东西。她还觉得五月节什么都不会发生。多亏了伊安娜大祭司的预言，否则……”</p>
“确实多亏了大祭司，礼赞梅里泰莉女神……”</p>
“礼赞梅里泰莉女神……”</p>
……</p>
“女士们，噤声。猎魔人感知敏锐，你们说得再小声，他们也能听见。何况你们这声音，连我这里的都听得清清楚楚。”</p>
最后，还是一个苍老的男声出声，这躁动的嘈杂声才停止。</p>
这时。</p>
老公爵突然偏头凝视神色有些茫然猎魔人：</p>
“我知道狼学派最近遭遇到了一些……困难。”</p>
“但只要你们愿意搬来艾尔兰德，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敢在泰莫利亚王室庇佑的前提下，再为难你们。”</p>
老公爵说话中气十足，言语霸道。</p>
但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p>
虽然泰莫利亚刚经过战争、瘟疫和叛乱，但没有人敢否认她依旧是整个北方大陆最强的国家。</p>
换句话说。</p>
正是因为这些战争、瘟疫和叛乱，北方大陆诸国才看清了泰莫利亚的实力和气魄。</p>
她不仅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三个人类国家之一。</p>
她还是北方大陆最强大的烈焰蔷薇骑士团的总部与许多骑士们的家，军事实力堪称一流。</p>
就连血洗了整个北方王国的法尔嘉，也只能在王国的铁骑之下铩羽而归，并最终死在了泰莫利亚国王的手中。</p>
甚至泰莫利亚自己铸造的货币奥伦，都称得上是北方大陆为数不多的通用货币，基本可以在所有国家通用。</p>
因此。</p>
泰莫利亚的军事、经济、政治实力可想而知。</p>
艾林对此倒也并不怀疑。</p>
泰莫利亚确实有庇护狼学派的实力，而且绰绰有余。</p>
另外。</p>
艾尔兰德也确实存在魔物隐患，有大量猎魔人的需求。</p>
毕竟五月节当天死了那么多人，还是意外枉死。</p>
即便有梅里泰莉的祭司们祈祷安葬，成为妖灵这样鬼灵生物的概率也并不低。</p>
艾林只是有些不明白，老公爵为什么要对他问出这句话？</p>
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成为狼学派猎魔人大师的时长刚满半年的普通猎魔人。</p>
何德何能代替学派首席，答应这个条件？</p>
天冷了，你也想为我加件衣？</p>
艾林瞅了眼一旁低着头若有所思的维瑟米尔，斟酌了一下语言，道：</p>
“这件事恐怕需要等我回到凯尔莫罕之后，由索伊大宗师去定夺……”</p>
老公爵对此好似早有预料，微微颔首之后，没再说什么。</p>
“踏踏踏~”</p>
齐整的脚步声从城下传来。</p>
“开始了。”老公爵轻声道。</p>
艾林将心中残留的疑惑压下，站在老公爵身边循着那脚步声望去。</p>
一群披着黑色盔甲的战士们，四人一排整齐地从城门中走出。</p>
那是老公爵的狩魔军。</p>
一大群面容悲戚、手持一朵白花的的人们跟在后面。</p>
他们虽然行动散乱，没有黑甲战士们整齐。</p>
但肃穆和悲伤的氛围却尤有甚之。</p>
走出城门后，他们自然地向大道的两边分散，注视着黑甲骑士们从神庙祭司的手中接过大瓮。</p>
“两千七百六十人……”</p>
“两千七百六十人在五月节死在了艾尔兰德……”</p>
老公爵凝视着下方，似在自言自语。</p>
不过下一秒。</p>
猎魔人感觉到一道目光瞥了他一眼。</p>
“猎魔人，你知道艾尔兰德记录在册的市民有多少人吗？”</p>
艾林没有回复。</p>
有些习惯老公爵说话风格的他知道，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问句。</p>
不过猎魔人大致是可以猜出一个数字的。</p>
“八千五百七十四……”老公爵道。</p>
是的。</p>
即便作为整个北方大陆有数的大城市，艾尔兰德的人数都不满一万。</p>
所以五月节的死亡人数，超过了城市总人口的三分之一。</p>
当然。</p>
五月节当天有不少人是从外地赶来过节，而且猎魔人世界这样的中世纪城市，记录在册的人数往往会和实际相差一些。</p>
但就算这样。</p>
五月节当天艾尔兰德的总人口也不会超过一万人。</p>
可以想象一个城市的人数突然少了四分之一会变成什么样子……</p>
“狂猎可真是罪孽深重！”猎魔人心想。</p>
他觑了眼面无表情的老公爵。</p>
其实说得现实残酷一点，纳税、征兵、繁荣城市……</p>
在近似中世纪的猎魔人世界，艾尔兰德的所有人差不多都算是梅森公爵的财产。</p>
所以这一个五月节，他损失惨重。</p>
莫名其妙说了一个数字之后，老公爵再次沉默了。</p>
猎魔人将视线重新投到城下。</p>
天空阴沉沉的，晨风微凉。</p>
城下的黑甲骑士们，两两一组，抬着大瓮沿着大道向前走。</p>
两边的参加葬礼的普通市民举着白色的花，就在两边跟着，其中不少人时不时抹一抹眼睛。</p>
时间能抹去悲痛。</p>
但仅仅只靠四天时间，还远远不够。</p>
“安息吧，永恒的安息……”</p>
“万物之母将你守护在祂的关怀中……”</p>
“通过祂的爱与慈悲……”</p>
“少女将引导你平安到达收获之地、丰产之所……”</p>
“母亲为你哼唱悠扬的安眠曲，伴你入眠……”</p>
“老妪提灯关照着你的子嗣亲人，不令其迷失于黑暗……”</p>
“在光中安睡，安息吧……”</p>
“所有的烦恼如今已结束……”</p>
……</p>
不知从何时开始，跟在黑甲士兵的身后的祭司们，开始哼唱起神圣肃穆的歌谣。</p>
道路两边的人也开口轻轻应和。</p>
一遍，一遍，又一遍。</p>
伴随着痛哭，遮掩着抽泣。</p>
城楼上情感细腻的贵妇们，也悄悄抽出了绢布，擦拭着眼泪。</p>
玛丽不忍挪开视线，看向一侧的草地。</p>
莱莎紧闭着眼，维瑟米尔幽幽地叹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