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善长走进宋慎的办公室时，后者已经泡好了两杯茶，正舒舒服服地坐在真皮沙发上等他进门。</p>
见他推门后一直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自己的指示，宋慎笑着招呼道：</p>
“韩国公，请进，不必如此拘束。”</p>
“坐这边就行。”</p>
要不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要不是门外的人隔得远、听不见里面说了什么，李善长恨不能直接给他的嘴缝上。</p>
他很想质问一句——称呼陛下的时候都敢直呼其名，现在喊我，你喊韩国公，你让我如何自处？！</p>
但李善长不敢说话。</p>
他慢吞吞地进来，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并未依言照做，只是往宋慎那边靠近了几步，站在边上说话。</p>
“宋先生，陛下方才已经跟我说过辅导班的事情了，您不必这么客气，跟称呼其他同窗一般称呼我就是了。”</p>
听他这么说，宋慎有些想笑。</p>
搞半天，是被朱元璋威逼利诱过的，所以才不敢好好说话啊。</p>
宋慎没有拒绝他，只笑着点点头：</p>
“行，李同学，你不要拘束，我找你私下说话，只是有点事情想问问。”</p>
“虽说进了辅导班就有师生的名义，不过毕竟你年纪这么大了，我坐着你站着这样讲话，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你还是坐下，咱们才能好好谈。”</p>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p>
李善长这样的人精，能够分辨对方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p>
他同样没有再推辞，大大方方地一撩衣摆坐了下来。</p>
“宋先生，在您问事情之前，能否先回答我一个疑惑？这关系到日后我在班上的处境，您也知道，陛下就在外面。”</p>
宋慎顿了顿，颔首：</p>
“可以，你说。”</p>
李善长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刚才临时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卡了一下壳，才顺利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下去。</p>
“为什么我会进这个班级呢？外头的人都是帝王将相，我虽然也做过丞相，但我早就已经退下来了告老在家了，跟外面那些正在任职的比不得。”</p>
“陛下想知道的也是这个，大家都好奇……”</p>
倒是没有说完，但是言下之意宋慎当然听得出来，他又不是傻子。</p>
李善长观察着宋慎的表情，时刻准备着为刚才的问题打补丁。</p>
他实际上是想知道，外面那帮人包括陛下在内，有新人进来的时候都能收到提示，为什么偏偏自己没有。但是陛下耳提面命，不能让宋慎察觉到他们都是真人，如果他问出这个问题，那不就有可能露馅吗？为什么一群幽魂、假人，能知道有哪個新人进来了呢？</p>
就算李善长对所谓的系统没有概念，也知道一个逻辑，那就是，真人和假人是有区别的。看起来宋慎只是在拿他们练手，为了某些目的才会教导一群“假人”，要是让他知道这里的陛下就是他知道的那个陛下，他怎么敢直接称呼朱元璋同学？</p>
李善长的逻辑非常好，所以他换了个方式询问。</p>
不管问什么，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是特殊的那一个就行了，反正殊途同归。</p>
宋慎没有想过李善长会问这个事情。</p>
他想了想，才说：</p>
“因为伱是我亲自选中的，我需要问你一些事情。”</p>
“其他人都是随机进辅导班里做的学生，只有你，是因为我想到了跟你有关联的事情，所以特别拉了进来。”</p>
李善长面上恍然点头，但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p>
以他的地位，现实中当然跟宋慎并不认识，不过宋慎毕竟是宋濂竭力培养的嫡长孙，宋濂卡在中间的那两个儿子资质平平，宋慎继承宋濂的人脉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李善长身为文官之首，纵使已经从丞相这实权位置上退下来，对朝中动向也仍然有所关注，当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个人。</p>
可他既然选择急流勇退，就是抱着想离开这摊浑水的想法，明哲保身。</p>
现在宋慎摆明了在陛下心中地位极其重要……能让自己跟他扯上关系，并且重要到宋慎想拉他进这个莫名其妙的辅导班上，什么事情要如此大动干戈？</p>
见他陷入沉思，宋慎轻咳一声：</p>
“你的问题我已经解答了，现在，我可以问你了吧。”</p>
“李同学，我想知道，你跟胡惟庸的关系怎么样？”</p>
李善长猛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宋慎，眼中满是震惊与骇然。</p>
甚至还有些害怕和慌乱。</p>
他是真有点怕了。</p>
昨天陛下深夜来访，要他去参与胡惟庸的宴请，以此为契机探听他们的动静，说白了就是去当细作，当陛下安插在胡党之中的钉子。</p>
现在又有宋慎，非但以鬼神莫测的力量将他拉进了这个辅导班，打破了原本的规则，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而且还当众将他叫进办公室里当面询问……</p>
胡惟庸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慎跟胡惟庸又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p>
“李善长同学，你放心，不要怕。”</p>
宋慎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冒昧了，笑着宽慰他：</p>
“不知道外头的同学，或者朱元璋他刚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可以通晓上下两千年的历史，秦汉唐宋明，包括明朝之后的清朝等等，历史上有所记载的，我几乎都知道。”</p>
“这意味着，洪武朝发生的大事，我也都知道。”</p>
“我的全名叫宋慎，不巧，洪武年间也有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他在洪武十三年被牵连到了一桩天大的案子里，导致家破人亡，你应该听说过他的祖父，叫宋濂。”</p>
“而牵扯宋家的案子，被称为洪武四大案之首，那就是胡惟庸案。”</p>
“胡惟庸死无全尸，非但如此，他这案子断断续续搞了十来年，牵连了三万人，其中有宋家，当然，也有你李善长的李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