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入了冬,汴京依然热闹、繁华,道上行人如织,临近年关,商贩也显得愈加上心,花样繁多,不说是照抄安乐阁的布置,也多多少少沾了点边,一条街都是花团锦簇的,极有年味。</p>
南面楚国、南平国,甚而还有娆疆三方交战,终日都是生灵涂炭,战火频生,但莫说是消息没有传到汴京来,就算是传了过来,那等天高皇帝远的蛮荒地带,也影响不到汴京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p>
能牵动市井议论的,更多的还是那座在南熏门外的球市子。</p>
上个月,皇帝朱温被张贞娘说动,微服私访驾临球市子,起初还没有当回事,只觉得萧砚鼓捣出来的这玩意能每月给他进献一二十万贯钱财,也值得他亲自去捧个人场。</p>
但观了一场球后,朱温直接一发不可收拾,甚而专门下旨要让工部在球市子的安静地带修建一座别院,不过萧砚似乎早已料到了此事,早就备有一座僻静小院供朱温下榻,虽说不大,但盛在雅致,朱温很是高兴,也便不再劳师动众,遣了一些宫人入驻其中,本人更是在球市子贪恋了足足三日才回城。</p>
其实切切实实在球市子待了三日后,朱温也才恍然明白鬼王朱友文为何会对萧砚这个产业如此垂涎三尺,挣钱不提,积累的人脉也极广。</p>
一时间,朱温却是对萧砚有了几分杀意,不多,但不妨碍这份杀意埋在心底。</p>
需知道,一座球市子,就将禁军大半将门都联合在一起,这般利益勾结,万一萧砚有个什么大胆的想法,直接受损的是他这个皇帝。</p>
虽说朱温并不将区区一个萧砚放在眼里,想那坐镇长安的王重师领军多年,麾下的佑国军与其的香火情多重?还不是一道圣旨就全族夷灭。连堂堂大彭郡王刘知俊,说什么想割据关中,在他这个皇帝面前还不是只能狼狈投奔歧国,更不用提根基都在汴京的萧砚了,朱温一个心情不好,踩死他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p>
但是这个世道,作为当权人,神经就得敏感一些,自己的儿子都可以防,一个外姓人怎么防都不为过。萧砚风头太盛,得压一压。</p>
所以就算萧砚早就体贴的给朱温备了一座雅致小院,但朱温在思忖过后,仍然默认鬼王对球市子下手,没有过多干预。</p>
故那桩看起来会让鬼王被扒下一层皮的淮河大案,竟是真的不了了之。</p>
不过也不是真的不了了之,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替罪羊,在市井讨论中,被押入了皇城司大牢。</p>
…………</p>
皇城司大狱,其实在市井中并不算太可怕,更比不上玄冥教监牢的赫赫凶名,多是代替前唐大理寺的存在。</p>
不过有一点,皇城司府君崔钰,直接听命于皇帝朱温,大案中的要犯,只要过于他手,脱层皮都是轻的,是货真价实的酷吏。</p>
狱中不算昏暗,甚至都不能称作潮湿,据传崔府君崔钰有洁癖,皇城司大牢内每日都有吏员清扫,环境不能算好,可也称不上太差。</p>
崔钰着一身绿色官袍,捻着美须悠哉游哉走出官廨,转向刑房,脸上难得有些笑色,得意间更是眉开眼笑,把左右跟他多年的官吏看的直愣神。</p>
要知道,人的影树的皮,崔钰的名声在市井间不算好,在皇城司更是一塌糊涂,下面的官吏惧他入湖,从来只能看见崔钰那张死人脸,何曾看见过这等模样?</p>
崔钰自不需要给人解释,走入刑房后,悠悠点燃一只烛台,持在手上向前走,嘴角便露出了得意的嘲弄之色来。</p>
眼前的黑暗缓缓褪去,那烛台上的火光更是极为晃眼。</p>
被刻意架在这刑房内忍受黑暗的钟小葵抬头看去,便正见崔钰持着那烛灯,胡子微微上翘,嘲弄模样甚是让人作呕。</p>
她便冷笑一声,重新闭眼垂头,懒得理会其人。</p>
崔钰也不以为意,目光贪婪的在钟小葵那娇小的身躯上游走,后者已被关押了接近半月,那身神气的钟馗服更是早已被换成了囚服,其间伤痕累累,不过崔钰不觉得扫兴,反而认为更有几分美感,尤其满足他的欲望。</p>
他来回踱步,捻着胡须摇头道:“钟小葵,何苦呢?签下罪状,均王还能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保你一二,你这般拖着,他那点最后的耐心可就要被磨没了。”</p>
钟小葵理也不理他,兀自闭着眼,不知是心灰意冷,还是不屑与其多语,连一声冷笑都没有。</p>
崔钰淡淡发笑,亦不多语,退后一步,坐在椅子上开始煮茶。</p>
而在刑房外,两个冷面牢役张着火把走进来,一人不由分说,直接扯着钟小葵的头发,抬手便是两个巴掌,另外一人则是叱问道:“说!勾结淮南朱瑾,借以嫁祸博王一事,是不是冠军侯萧砚自导自演?!”</p>
像模像样,似乎这些事确确实实是钟小葵做的。</p>
崔钰视作不见,煮着茶,嗅了嗅,面有陶醉之色。</p>
钟小葵依旧没有出声,眼睛更是没有睁开。</p>
她的琵琶骨被两根铁索勾住,一身内力虽没有被散去,但也使不出来,若是强行使用,反而会更痛苦,故只能任这两个一只手就能捏死的牢役在这狐假虎威。</p>
何况,她也懒得反抗,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她虽然对朱友贞算不得忠心,但这些年亦是恪尽职守,说是和萧砚勾连,但除了给其泄露一点朱友贞的心思外,再无什么实际上的动作。</p>
但朱友贞此番毫不犹豫的将她卖出来当替罪羊,却是半点不作假。</p>
所以面对两个牢役所谓的拷打,她权当只是被狗咬了一口罢了,唯一值得让她挂念的事,只有多年来一直没有寻到的真正鬼王。</p>
至于为何不牵连萧砚,不是她和萧砚交情有多深,只是确实不知这个罪名到底从何而来,她背负的这个罪名自己都是一头雾水,何论是陷害萧砚了。</p>
其实真能够把萧砚拉下水,钟小葵也是愿意的,在她眼里,萧砚这个人,坏人称不上,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一肚子祸水,对大梁更是半点好心都没有。</p>
但这些与她有甚关系,大梁的存亡都和钟小葵无关,何论是萧砚了,若非是后者知晓鬼王所在,她还真不介意临死了咬他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