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稽山大营。</p>
“大将军，还不发兵驰援么？”</p>
与司马迁一同立于卫青帐中，苏武忧心忡忡却又小心翼翼的询问。</p>
如今苏武虽名义上还是天子派来与乌孙和亲的使者，但因为目前刘据不同意他将刘细君送去乌孙完成和亲，便只能暂时滞留西域，此前是听任刘据调遣，如今则是听任卫青调遣。</p>
不过他也完全不亏。</p>
此前的姑师之战中，他也立下了战功，而且功劳绝对要比完成和亲更大，回头虽未必封侯，却也一定能够升官。</p>
可是他并不满足，和司马迁一样，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诸如赵破奴、王恢、东方裕等人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封侯，总觉得自己也不必这些人差，只要听从刘据的方略，一定也能得到封侯的机会，带上点像样的“西域土特产”回去。</p>
“不急，再等等。”</p>
然而就连刘据也未曾料到，现在最沉得住气的反倒是卫青，他将目光从案几上的舆图上移开，看向苏武和司马迁，慢条斯理的道，</p>
“苏武，令尊苏建也曾像你一样在我幕府中为将，看到你这与他相似的眉眼，总令我想起当年的峥嵘。”</p>
“这是末将的荣幸，可是大将军……”</p>
苏武还想说些什么。</p>
卫青却抬起手来打断了他，接着说道：</p>
“你与令尊一样，虽有一片赤诚忠心，但性子却有些急躁。”</p>
“当年他也像你一样站在我面前，建议我养士以博名，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朝堂，更不了解陛下，而他说这样的话，可是会要命的。”</p>
“后来他与赵信一同战败，赵信投降匈奴，只有他一人逃了回来。”</p>
“有人建议我杀他立威，我却知道他明知损失全军，逃回来八成是死路一条，依旧坚持逃回来，便已是最大的忠心，只是作战时立功心切罢了，因此我才将他交由陛下处置，并上疏建议陛下免其死罪，贬为庶民以示惩戒。”</p>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p>
“……”</p>
苏建闻言愣在原地，脸上尽是迷茫之色，不得不看向一旁的司马迁求助。</p>
“……”</p>
司马迁亦是一脸迷惑，他一个艺术细胞充斥全身的人，也同样没有完全听懂卫青这番谜语人言论。</p>
卫青见二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终是给了一个小小的提示：</p>
“你们对刘据一片忠心固然是好事，但如今还没有到他的时代，今后在外人面前不可表现的太过明显，否则必将害人害己。”</p>
“谨遵大将军教诲。”</p>
两人听到这话才似乎有些醒悟，消化了片刻终于对卫青施礼感谢。</p>
“关于是否驰援刘据，又何时驰援刘据，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们只需做好随时可以出征准备便是。”</p>
卫青接着又道。</p>
“诺……”</p>
两人再次对视，终是应了下来。</p>
卫青到底还是没说明白他心中究竟有一个怎样的计较。</p>
他们只知道卫青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知道刘据被匈奴大军围困的消息了，这事就算刘据和赵破奴没有点燃烽火，这么大的阵仗也不可能瞒得过在大漠中安插了许多斥候的卫青。</p>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p>
卫青却始终按兵不动，只是命人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看起来完全没有发兵驰援的意思。</p>
说起来，卫青不是刘据的亲舅舅么？</p>
卫青平日里不是最关爱刘据么？</p>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同气连枝的舅甥，而且刘据还是卫氏唯一为当今天子诞下的皇子，还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于公于私卫青都一定会力保刘据才对吧？</p>
不只是苏武和司马迁不解，其他的将士也猜不透卫青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p>
如此待苏武和司马迁告辞之后。</p>
卫青才重新将视线移回舆图，在上面比划出了数条线路。</p>
不过这几条线路共同指向的目标，却不是围困刘据的匈奴大军，而是远在北海的匈奴龙城。</p>
“据儿，你既然敢以身入局，孤军深入，舅父也不得不信你这一次了。”</p>
“五百万支箭，若你真有本事牵制住匈奴主力，令其甘愿当做靶子全部射完，那么匈奴的末日也就到了。”</p>
“舅父虽心中担忧，但倘若此刻发兵驰援，匈奴主力见拿不下你，援军又即将赶到，必定望风而逃，如此恐怕就坏了你的计划，而一旦匈奴保存住了主力，日后决战时，必定会影响灭匈大局。”</p>
“舅父身为你的舅父，应该对你负责。”</p>
“但舅父身为全军主帅，更该对全军将士负责，对大局负责。”</p>
“你一定也是这个意思吧？”</p>
“你不点燃烽火，赵破奴也不点燃烽火，必是还有余力……这回在西域，你让舅父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你，就算舅父不说，也知道你值得信任。”</p>
“大胆去做吧，天下有几件事不用冒险？”</p>
“这回只要灭了匈奴，无论舅父在与不在，朝堂上都再无一人能够与你叫板，你父皇曾给我与你母后看过的那封遗诏，在与不在也不重要了。”</p>
“如此，就算明日苍天便要收走舅父的性命，舅父也能够安心瞑目。”</p>
……</p>
“杀！”</p>
“疾——！”</p>
随着匈奴鸣镝响起，五万多匈奴大军忽然自东、南、西三个方向对汉军发起了总攻，如同黑压压的泥石流一般涌向汉军大营。</p>
乌师卢终于发了狠，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攻破汉军大营，生擒刘据。</p>
这种做法便如同后世的一些西方政客。</p>
为了赚取自己的政治资本，人命不值钱，国家利益不重要，甚至就连国家的生死存亡都不重要……</p>
难道他们的政治正确，就真的是正确么？</p>
难道他们会不知道有些事情做出来，便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终究是要亡国的么？</p>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只是不在乎，正如西方民众的上帝和主，也并不在乎他们一般。</p>
但是乌师卢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人的本能……</p>
“殿下，大事不好，匈奴大军全部集结完毕，似乎打算对我军发起总攻！”</p>
这回赵破奴与其他将领也没工夫来向刘据请示了，只能派了一个传令兵前来报道。</p>
“看到了，传令下去，盾兵戟士拼死守住防线，弩张士不计准头，对着人群疯狂射击，这些是早商议好的事情，应该已经不需要再传令了吧？”</p>
刘据对此也并未感到丝毫意外，深色冷静的道，</p>
“对了，别忘了告诉赵破奴，现在可以点燃烽火了，再让他麾下的骑兵准备好，随时准备冲出大营追击敌军。”</p>
“诺！”</p>
不管传令兵怎么想，此刻也不敢多说，当即跑去领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