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预躺在后院的竹椅上看书,杜令急匆匆赶来:“郎君,您的信。”
“谁?”
“没说是谁,就说您看到字迹就知道了。”
杜预疑惑地打开信一看,顿时跳了起来:“来关中了!”
“谁?”
“别问,收拾一下,我明日去斜谷口,行踪保密。”
“现在刘许派人监视咱们,恐怕……”
“你想办法,这个人我必须去见!”
“喏。”
四月二十五日一大早,杜预起床,穿了一身粗布麻衣的衣服,假扮成下人,一路离开了杜陵县。
等到四月二十六日傍晚的时候,杜预到了斜谷口的自贸邑。
自贸邑人多而混杂,并且没有宵禁,天快黑的时候,路上还有许多人。
杜预到之后,就接到人的消息,七转八转之下,终于在一处很偏僻的小屋子里,见到了李衡。
最后的夕阳透过门缝,洒落到屋内,李衡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微笑:“杜郎君,好久不见了。”
杜预愣了一下,疾步走上去,随即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才顿住,作揖道:“好久不见了。”
“坐下说话。”
杜预落座:“怎么有空来关中了?”
“专程来见你的。”
“见我?”
“是的。”
“我一介浅薄书生,怎劳烦大将军亲自来见我?”杜预哈哈笑道。
“我铸的钱,用得可还习惯?”
“还可以。”
“我听说,京兆物价已经涨起来了?”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现在京兆不少百姓都想逃离,郭淮却派兵封锁了各个要道。”杜预话语中带着一丝悲凉,“你这一招太狠了,我相信,下个月洛阳就会头疼起来,如果不想办法,京兆民生被摧毁,魏廷根本无法支撑数十万兵力在这里与你们对峙。”
李衡说道:“我猜,下个月曹叡就会召集群臣,最后曹魏上下口头达成一致,禁止蜀钱,必要的时候,废除一些钱币。”
“这种事,曹丕在位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不足为奇,所以你的钱币策略,长久不了。”
“不,会长久的。”
“你认为能在魏国长久?”
“你能用火煮干一壶水,但你能用火煮干一条江么?”
“你的意思是,你的蜀钱,就是那一条江?”
“不,是一片海。”
“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人心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但曹魏的上层尝试过新盐,他们能回去吃旧盐吗?”李衡的语气很平静,“也许你会说可以,但那只是一少部分,那一少部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要的是大多数,大多数能汇聚成海。”
杜预沉默下来,他发现每一次跟李衡说话的时候,思维很快就被李衡牵引过去,反驳的话,也快速被堵死。
他想了想,才问道:“难道大将军认为,蜀钱能摧毁魏国?”
“不能,但能削弱魏国。”
“如何削弱?”
“新盐掌握在我手里,当世家接受了蜀钱,民众被迫接受蜀钱,当天下都认可了蜀钱,钱源源不断从魏国流入到我这里,有了钱,杜郎君认为能做哪些事呢?”
“还得有人!”
“所以我来了。”
“你来了?”
李衡看着杜预,说道:“是的,我来见你来了。”
“你是想让我去益州?”
“以前我只是陈仓县的一个县令,无法邀请你,现在我是大将军,只要你愿意,大将军府长史的位置随时留给你。”
“预年不过十六,且并无为官经验,何德何能。”
“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我诚心邀请你。”
“大将军难道忘了,我父亲是魏廷高官。”
“现在赋闲在家。”
“但魏廷对他有恩。”
“只有辛毗器重他,据我所知,辛毗已经在去年过世,所以你父亲名义上是称病还乡,实际上是被人诬陷,被迫辞官。”
杜预问道:“大将军就是来嘲讽我的?”
“我是来看看我的朋友,然后邀请我的朋友。”
杜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很认真地说道:“李济安啊李济安,我承认你是个人才,但你觉得如此,便能让我京兆杜家心甘情愿去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