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那周瑞便提着衣裳下摆进了里间。</p>
原本想拱一拱手便罢，但见孙绍宗端坐在书案后面，鹰鹫也似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他那脊梁骨顿时便软了，忙顺势一躬到底：“小人见过孙通判。”</p>
“周管家不必多礼。”</p>
孙绍宗淡淡的应了一声，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周管家来衙门寻我，究竟所为何事？”</p>
“这……”</p>
周瑞偷眼瞧了瞧程日兴，考虑到他是贾政举荐之人，倒不好让孙绍宗请了他出去，便只得堆笑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昨儿有一门老亲求到我们二奶奶门上，说是家里男人不知怎么卷进了一桩命案里，稀里糊涂就定了个‘斩监侯’。”</p>
“您也是知道的，我家二奶奶最看不得别人哭天抹泪，又听她们说的有鼻有眼，似乎真有什么冤情，便派我过来问问，看能不能先把她家男人从‘秋决’的单子上撤下来，若是到了年底依旧翻不了案，再开刀问斩也不迟。”</p>
这一番话下来，当真是讨巧的紧！</p>
又是‘不知怎么’、又是‘稀里糊涂’的，到最后也不过是个‘问问’，既道明了来意，又给双方留足了余地。</p>
就不知这番话，是那王熙凤提前编排好的，还是这周瑞自己的意思。</p>
“老亲？”</p>
孙绍宗取出‘秋决名单’，铺开在桌上，又问道：“不知贵府这位老亲姓甚名谁？”</p>
“玉！他姓玉，双名天宝！”</p>
“玉天宝？”</p>
孙绍宗很快便在名单上找到了这个名字，用手指头戳着后面的‘案情简述’，喃喃道：“玉天宝，五月二十六日酉时三刻，因与蓝某在银钩赌坊生口角，以随身携带的匕将蓝某割喉，又在其尸上连刺八刀泄愤，事后玉天宝企图拒捕，又刺伤一名捕快……”</p>
念到这里，孙绍宗抬起头似笑非笑的问道：“这案子，不知贵府二奶奶从哪儿瞧出了冤情？周管家可否指点一二，也让我也开开眼界？”</p>
“这……这个……”</p>
周瑞听到这里，心下也是暗骂不已，那玉家只说玉天宝在赌坊里失手杀了人，鞭尸、拒捕的事儿可一点没提！</p>
但白花花的银子都已经收了，他总不好说没有冤情吧？</p>
因此便搜肠刮肚的胡编道：“听玉家人说，玉天宝那日压根没去赌坊，说不定是有人假扮他的模样，杀人嫁祸于他！”</p>
“至于这拒捕么……”</p>
“前年城东便有一富商之子，被冒充衙役的歹人骗了去，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玉天宝既然没有杀人，突然听说要拿他归案，做出抵抗也是人之常情。”</p>
好一张胡搅蛮缠颠倒黑白的利嘴！</p>
孙邵宗嗤笑一声，盯着他道：“依周管家这般说法，那玉天宝身上血迹、手上的凶器，也都是旁人硬塞给他的喽？”</p>
周瑞被逼问的满头大汗，但碍于王熙凤的交代，以及自己从中收取的好处，仍是硬着头皮道：“这……这也不是没有可能。”</p>
“那他自己招认的口供呢，莫非是屈打成招？”</p>
“这……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