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斜。</p>
孙绍宗将一对乱伦姑侄的供状审阅无误，交还给孙承业收着，又灌了两口提神的浓茶，这才扬声道：“下一桩！”</p>
“十三叔。”</p>
孙承业忙小声提醒道：“您之前选定的十一桩案子，如今都已经断完了。”</p>
“都断完了？”</p>
孙绍宗先是一愣，继而便长舒了口气，这整整一天审下来，虽没遇到什么为难的案子，可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纷，却也足够让人头大无比了。</p>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他起身将袖子一甩，孙承业立刻适时的喊道：“退……”</p>
谁知那个‘堂’字还没出口，就听门外鸣冤鼓咚咚作响。</p>
这十一桩案子都已审结，怎得还有人在门外击鼓？</p>
莫不是又凑巧生了什么大案要案？</p>
想到这里，孙绍宗忙又重新在公案后落座，吩咐衙役将击鼓鸣冤之人带到堂上。</p>
不多时，两个衙役面色古怪的领进一人来，却竟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p>
那少年被带到了这公堂之上，面对几十只眼睛，竟半点也不怯场，上前规规矩矩的跪好，双手托举着一张状纸，脆声道：“启禀青天大老爷，小民李贤有冤要诉！”</p>
孙绍宗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把状纸接了，呈送到公案上。</p>
孙绍宗拿起那状纸，浑沦吞枣的扫了一遍，却见这童子非但是要伸冤，竟捎带着还告了宛平县令徐怀志一状！</p>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这少年李贤与父亲李升，原是河南邓州人市，两年前李贤的母亲病逝，他就随着父亲李升一起到京城谋生。</p>
数日前，李升开设的米铺，因为一时周转不济，准备向好友陈栩暂借纹银百两，好度过眼前的难关。</p>
原本两人约定好了，晚上要在李家的米铺里碰头。</p>
谁知到了晚上，李升在铺子里左等右等，也不见陈栩带着银子上门，心急之下，就领着伙计找到了陈家。</p>
谁知家中竟只有陈栩的妻子常氏在家，并不见陈栩的人影——而且根据陈栩的妻子常氏所言，陈栩早就已经带着银子出门去了。</p>
就这样，李升和常氏一起找了三天，结果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奈何，两人只好到官府报案，希图借助官府的力量找出陈栩。</p>
谁成想那宛平知县徐怀志，也不知怎么查的案子，竟认定是李升同常氏有私情，合伙暗害了陈栩，并在堂上施以重刑，将李升、常氏屈打成招。</p>
将这份状纸放回桌上，孙绍宗扬声道：“李贤，你言说自家父亲与那常氏，皆是被宛平县屈打成招，可有什么凭证？”</p>
“回大人的话。”</p>
那李贤毫不怯场，挺直了腰板拱手道：“若非是屈打成招，为何我父与陈家婶婶招认已有四日，宛平县却始终未曾找到陈叔叔的尸？”</p>
这话倒真是一语中的，既然李升和常氏已经认罪，又有什么理由继续隐瞒尸体的下落？因此这其中必有不妥之处！</p>
而且那徐怀志断案出岔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p>
因而孙绍宗当下就命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宛平县衙提那李升、常氏二人到堂审问。</p>
待差役领命下去之后，孙绍宗又饶有兴致的，将那诉状托在手中，问道：“李贤，这张诉状是何人所写？”</p>
“回老爷话。”</p>
李贤拱手道：“是小民亲手所书。”</p>
“可是听别人口述？”</p>
“不曾，上面皆是小民所思所想。”</p>
啧~</p>
这份诉状格式上虽有些问题，可内容却是条理分明，如果少年没有撒谎的话，当真可以称得起‘神童’二字了。</p>
而且孙绍宗总觉得这‘李贤’二字，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样子。</p>
左右那李升、常氏，也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场，孙绍宗干脆就在堂上，考校起这少年李贤来。</p>
李贤虽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晓得自家父亲的生死，此时皆操于孙绍宗之手，因此是殚精竭智以对，侃侃而谈竟无一丝怯色。</p>
到后来连孙承业也起了兴致，接过话头考了少年些经史子集的学问，谁知少年更是信手拈来。</p>
到最后，孙承业也不由在私下里叹服，说是自家十二三岁时，断没有这等胆识、见识。</p>
胆识的对比且先忽略不计，这少年的才智却着实不凡。</p>
就这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见外面一横一竖，押进来两个犯人。</p>
那横的，是躺在担架的李升，眼见他形销骨立、衣襟带血的模样，就知道没少在宛平县吃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