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配殿，明德堂内。</p>
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孙绍宗一时只觉得头大如斗。</p>
其实听说这些账册上记录的，都是皇帝近期有可能会接触到的东西，他心下就已经有了明悟。</p>
后来私下里向戴权一打听，果然不出预料，那什么驱除邪祟云云，不过就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意图，是希望排除宫中可能存在的隐患。</p>
看来通过周家灭门一案，广德帝也已经意识到，义忠亲王的党羽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所以才会本着防患于未然的态度，从身边开始排查风险。</p>
而之所以要打着驱除邪祟的幌子，一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二来么，事情毕竟也还没有实证，万一只是杞人忧天的话，假托鬼神之说，也比较容易下台阶。</p>
其实这正是孙绍宗之前意图栽赃陷害，想要达到的最终目的。</p>
然而他当初可没料到，这排查风险的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p>
虽说只负责检查死物件——宫中的嫔妃宫女什么的，由戴权的副手裘世安负责暗中调查——可这成百上千件东西，要想逐个甄别清楚，也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p>
而一旦迁延日久，南下平叛的差事自然也就付诸东流了。</p>
唉~</p>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p>
孙绍宗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视线越过书桌，先在采买总管周太监身上略作停留，然后果断的转向了另一侧的药监局监正陈半夏。</p>
这药监局是隶属于太医院的分支机构，名字是义忠亲王取的，职权自然也和后世的差不多，主要负责对市面上贩卖的药材，进行一定程度上的质量监察。</p>
而陈半夏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要在专业领域上辅助孙绍宗。</p>
除了陈半夏和周太监之外，暂时被调拨到孙绍宗旗下的，还有十二名内卫，十二名采买太监，以及药监局下辖的六名太医。</p>
顺带一提，御医属于太医院的中高级职称，太医则是太医院下辖医生的统称。</p>
“陈监正。”</p>
点了陈半夏的名，孙绍宗先往前探了探了身子以示尊重，这才继续问道：“不知宫中常用的药物，都有那些种类？”</p>
虽说和后世的职权差不多，可这年头的药监局别说高官，连县处级也算不上，陈半夏这个监正只是小小的从八品衔，还不如他本身御医的正七品官职。</p>
因而听孙绍宗问，陈半夏忙从矮几后起身，恭声禀报道：“回禀孙大人，宫中列入监察范畴的，约有十一个门类，三百八十四种……”</p>
不是吧？！</p>
孙绍宗先问陈半夏，一是因为潜意识里不愿意同太监打交道；二来也是觉得药材毕竟不同于别的东西，平日就受到严格的管控，日常所需的数量也不会太多，因而调查起来最是方便。</p>
谁承想这随口一问，就冒出几百多种之多！</p>
要知道，这问的可是常用的药材！</p>
难道说宫里这几千人，个顶个都是药罐子不成？</p>
那陈半夏听了孙绍宗的质疑，忙又躬身补充道：“大人有所不知，除了医用的药材和药膳食材之外，宫中常用的胭脂水粉、香料染料等物，也都归药监局负责监察。”</p>
这还差不多。</p>
宫中最多的就是女人，更何况还有不少尿道受损损的太监，也需要大量脂粉香料进行遮掩，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数量和品种能少得了？</p>
不过这对孙绍宗而言，倒是个好消息——多和陈半夏打交道，总好过同没卵子的太监夹缠不清。</p>
因而孙绍宗便自嘲的一笑道：“原以为药材平时用不了多少，所以打算先从这方面查起，却不想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p>
陈半夏点了点头，又顺势科普道：“其实无论那种脂粉，都离不开药材……”</p>
“其实大人说的也没错。”</p>
便在此时，周太监忽然在一旁插嘴道：“真正内服外敷的药物，宫中一向用的不多，能呈送到陛下面前的就更少了——毕竟是药三分毒嘛。”</p>
太监果然是太监，比陈半夏这种技术官僚，要会来事儿的多。</p>
“的确是这样。”</p>
陈半夏经他这一提醒，也觉察出自己方才的做法有些不妥，忙讪讪的改口道：“陛下素日里，就连培元固本的补药都甚少服用的，直到最近才用上了那豹胎易筋丸，除此之外……”</p>
豹……</p>
豹胎易筋丸？！</p>
听到这熟悉的药名，孙绍宗险些脱口叫出声来！</p>
“孙大人？”</p>
虽说孙绍宗已经极力忍耐，却还是让周太监瞧出了些端倪，就听他小心翼翼的问：“您难道认为这豹胎易筋丸，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p>
当然不妥！</p>
简直是大大的不妥！</p>
只凭这恶意满满的名字，压根不用再查，孙绍宗就能断定其中必有猫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