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哪个是书萱、哪个是慕……”</p>
“二郎已经开始问案了？怎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p>
孙绍宗正待问明两个丫鬟各自的身份，然后再进一步追问，左侧哪个蓝裙的丫鬟，可是想到了什么蹊跷处。</p>
谁知话刚说到半截，后堂里便转出了王仁与那邢忠。</p>
桌前三人忙都起身相迎，不过薛蝌和孙绍序迎的是王仁，孙绍宗却是向邢忠拱了拱手，口称‘邢家舅舅’。</p>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这邢忠却是贾迎春正儿八经的娘舅，孙绍宗明是敬他，实则是顾全自家‘大嫂’的颜面。</p>
但这份超过王仁的礼遇，却让那邢忠颇有些不适应——这些年来，荣国府那些阔亲戚们，何曾拿正眼瞧过他？</p>
因而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忘了该如何应对。</p>
“二郎不必……”</p>
等他好容易挤出个话头，一旁的王仁却早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连声催促道：“二郎既然已经开始审案了，那就别耽搁，早些解决了这桩案子，咱们兄弟也好秉烛夜谈！”</p>
邢忠憋了个老脸通红，却也不敢抱怨什么，只蔫蔫的坐回了席位上，憨憨的堆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媚笑。</p>
眼见邢忠那上不得台面的嘴脸，孙绍宗心下不由的暗自摇头，怪不得这邢大舅顶着荣国府姻亲的名头，却落拓到要北上投亲的地步。</p>
等众人纷纷落座，孙绍宗便重新开口询问那两个丫鬟的名姓，却原来那蓝裙的丫鬟名唤慕琴，而旁边那身着白裙的，则是有着一手好画工的书萱。</p>
“你二人，可有什么下情要禀？”</p>
孙绍宗嘴里说着‘二人’，目光却定定的落在了慕琴身上。</p>
果不其然，这慕琴当即小嘴儿一张，就待说些什么。</p>
然而话到了嗓子眼，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希冀的探询道：“那奴婢要是说了，是不是也有赏赐？”</p>
啧~</p>
这丫头也不知是缺心眼，还是财迷心窍——即便希图赏赐，也万不该当着自家主人说出来。</p>
那柳长风父子面上都有些不悦，但还是齐声许诺，表示只要她能记起些什么，自然不会少了赏赐。</p>
那慕琴登时喜的眉开眼笑，却哪曾想过，这约莫是她这辈子里，从柳府领到的最后一笔银钱？</p>
就听她脆声道：“启禀青天大老爷，奴婢和书萱把大少爷扶进屋里之后，取了火折子出来想要点灯，却发现南墙上屏风的影子似乎不太对，好像和平日有些不一样……”</p>
“什么？！”</p>
柳长风一听这话，激动几乎从地上蹿起来，回头怒斥那慕琴道：“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p>
说着，又一个头磕在地上，激动道：“大人明鉴，这分明是早就有贼人隐藏在屏风后，又在丫鬟们离开之后，伺机歼杀了我那儿媳！”</p>
啪~</p>
“住口！”</p>
孙绍宗一巴掌拍在桌上，呵斥道：“此地虽不是公堂，却也轮不到你来教本官如何断案，若再敢有失礼之处，本官定不轻饶！”</p>
那江宁知县倒也还有些机灵劲儿，一停这话忙把几个衙役喊了进来，吩咐他们两下里排开。</p>
虽说少了水火棍和堂威，但大厅里的气氛还是肃然了不少。</p>
柳长风初时还想分辨几句，可对上孙绍宗那一双冷森森的眸子，便如同挨了当头棒喝一般，忙畏缩的伏低了身子。</p>
孙绍宗这才又问那慕琴：“那影子究竟有何不同？”</p>
“这……”</p>
慕琴见老爷都吃了排头，本就有些胆怯，听孙绍宗追问起来，却更是慌了手脚。</p>
正支吾难言之际，却听一旁的书萱朗声道：“大人，慕琴当时并未看的真切，手一抖便将那火折子给弄熄了。”</p>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p>
慕琴如蒙大赦忙点头如捣蒜一般，连道：“我刚觉着不对，那火折子就熄了，实在是没看真切，更不知是不是看错了——正因如此，当初官老爷们问起，奴婢才没敢乱说。”</p>
没看真切？</p>
孙绍宗皱眉道：“你既然觉得有些不对，为何不再点燃火折子，进行确认？”</p>
“因为奴婢……奴婢害怕。”</p>
慕琴声音里止不住的透出些颤抖：“当初绿倚在井里泡了一天一夜才捞出来，当时那样子实在是……实在是……”</p>
“这之后，家里就有些不太平，听说是绿倚化作了厉鬼，要向……要向少奶奶索命！”</p>
“所以那火折子一灭，奴婢就慌了手脚，书萱在旁边也怕的不行，我们俩一合计，就赶紧出去找少奶奶了。”</p>
孙绍宗听到这里，不禁大失所望。</p>
原本还以为这丫鬟，能提供现场的第一手证据呢，谁曾想竟是如此模糊的线索。</p>
这南墙的影子……</p>
孙绍宗拿出卧室的布局图扫量了一下，又问道：“你打着火折子的时候，是站在屋里什么地方？”</p>
“是在……差不多是在屋子中间。”</p>
根据诉状显示，那屏风高五尺【约1米55】、长七尺【约2米17】，如果有人刻意隐藏在后面，从正面打光，应该不会映出影子才对。</p>
他一边斟酌着，一边又问道：“那屏风薄厚如何，能不能透光，映出后面的人影？”</p>
“这……”</p>
慕琴迟疑了一下，忽然惊呼起来：“啊！我想起来有什么不对了，那屏风平时拿灯一照，都是略有些透光的，偏那天黑漆漆的，看着很是渗人，所以我才吃了一惊！”</p>
以前都是透光的？</p>
偏在案发前不透光了？</p>
孙绍宗精神一振，脑中似有所得。</p>
偏就在这时，那书萱忽然插口道：“黑漆漆的就对了，那日因是在下雨，少奶奶午后洗漱完，就没让人把那浴桶抬出去，有浴桶在后面挡着，看上去自然是黑漆漆的。”</p>
说着，她又无语摇头：“当时你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我还真当你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了呢，却原来是……”</p>
这一番话，直说的慕琴哑口无言，有讪讪的偷瞄自家老爷，显然是担心那‘重赏’不翼而飞。</p>
而周遭众人，连同那王仁在内，原本也都以为要揭露出什么重大案情了，如今发现竟是一场误会，不觉都是大失所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