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卿果然不愧‘神断’之名。”</p>
却说听完孙绍宗这一番剖析，魏益当即变了脸色——却并不是被打脸的恼羞成怒，而是一脸的心悦诚服、啧啧赞叹。</p>
孙绍宗见状，心下就是咯噔一声，可再想往回找补几句，却也为时已晚。</p>
就听魏益断然道：“若非是孙少卿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等险些铸成大错——如此看来，这件案子怕是非孙少卿亲自督办，方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p>
说着，起身离席一躬到底：“此案非但事关户部乃至国库，更关系到我大理寺上下的俸禄，还望孙大人看在数百同僚的情分上，万勿再做推脱之言。”</p>
啧~</p>
果然是上当了！</p>
原来他方才那一番表演，都是为了能顺水推舟，把这案子转嫁到自己头上！</p>
也怪自己心态不稳，一时竟小觑了他——再怎么尸位素餐，魏益到底也稳稳当当的做了七年廷尉，论心术自非常人可比。</p>
此时再想拒绝也已经晚了，孙绍宗一面暗暗自省着，一面也只得起身还礼道：“大人言重了，既是为了阖府上下的同僚，孙某自是义不容辞。”</p>
“好、好、好！”</p>
魏益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眉开眼笑的指着孙绍宗吩咐道：“陈寺副，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将此案的一应细节，向孙大人仔细禀报！”</p>
这一番急转弯下来，那陈敬德早就看傻了眼，直到魏益点了他的名，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p>
即便心中恍然，自己是被魏益当了弃子用，可再想后悔却那还来得及？</p>
只能哭丧着脸，磕磕绊绊的向孙绍宗叙述案情细节。</p>
却不知他这等表现，更是让孙绍宗大摇其头。</p>
若陈敬德与魏益是同谋，孙绍宗说不得还会高看他一眼，可这明摆着是被人家当厕纸用了，足见他非但破案不成，做官也是稀里糊涂。</p>
话说这一盘算起来，除了寺丞杨志铭，是搞内务后勤的一把好手，余者竟多是不堪用的蠢材！</p>
看来必须尽快想法则，寻几个能信得过，又足够精明强干的属下才是。</p>
书归正传。</p>
却说孙绍宗这里，正专心致志的听着案情汇报，外面忽又奔进来一名小吏，凑到魏益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p>
魏益原本正拈须微笑，听得片刻，忽然手一哆嗦，揪下几根胡须来，继而失声质问道：“孙少卿，杨侍郎的弟弟，如何会死在咱们大理寺牢中？！”</p>
孙绍宗漫不经心的瞟了他一眼，摇头道：“这事儿大人就不必过问了。”</p>
“孙少卿这是何意？”</p>
见孙绍宗竟然如此回应，魏益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p>
越级向皇帝禀报案情，只是坏了潜规则而已，并未触及核心利益；可这明目张胆的，否决自己对大理寺的全局领导，却是魏益绝不能容忍的。</p>
“廷尉大人莫急。”</p>
孙绍宗两手一摊，压根没有在意魏益的恼怒：“只因那杨汉才身上，还藏着件钦命官司，所以北镇抚司的人悄悄过来，意图逼其招供，谁知却不慎施刑过重，导致他横死当场。”</p>
“我之前已经同北镇抚司的千户交涉过，此事自会由北镇抚司据实上奏。”</p>
魏益听了这番话，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不过仍是蹙眉道：“可人毕竟是死在了咱们这儿，又是你孙少卿亲自抓来的……”</p>
孙绍宗这次却只是一笑，并未理会他的说辞。</p>
魏益见状又有些着恼，想要再斥责几句，可转念一想，自己还指着孙绍宗破案，此时着实不好继续得罪他，也只得先把这一口气咽了回去。</p>
…………</p>
黄昏将近。</p>
经过大半日琐屑混乱，又几乎徒劳无功的忙碌，一直到乘车出了大理寺的东角门，孙绍宗这才终于有机会，检讨今日的疏漏处。</p>
打从北镇抚司的人，突然出现开始，他的应对从表面上看来，倒也还算得体，可实际上却是进退失据。</p>
究其根由，无外乎是对世道、对朝廷、对皇帝的过于失望，导致心态不稳所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