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回事？”夏晚握着儿子的手，厉声道：“郭兴, 我就这一个儿子, 他是我的命，告诉我, 谁把他打成这样的，无论是谁，我都要生吃了他。”</p>
“不过是他自己不小心, 磕的而已, 真的。”郭兴躲躲闪闪，道：“不行往后咱换一家书院读书吧, 皋兰书院和咱们甜瓜大概八字不合。”</p>
“放屁。是跟谁家的孩子八字不合吧, 告诉我，欺我儿子的孩子是谁？”</p>
郭兴依旧一脸的为难, 不敢说话。就在这时，救命的河生进来了，在郭兴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听完之后愣了愣, 也是怕夏晚再追着问究竟是谁伤的孩子，转身就走了。</p>
夏晚握着儿子的手, 闭眼深吸了口气, 问齐爷：“齐爷, 这孩子一直不醒, 到底是伤的原因, 还是毒的原因？</p>
我这一生, 于谁都无愧，唯独甜瓜，每每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满心的愧疚，我不该生下他的，叫孩子在这世上活活受罪。”</p>
齐爷今年都八十五了，做了一辈子的郎中，精精瘦瘦，须皆白的小老头儿，惯常开口便乐，笑呵呵的鹤童颜。</p>
世人说他是神医，也经常会有些达官巨贾们慕名而来，请他医病，赐药。</p>
甚至有不少长安的贵贾们带着大叠的银票前来，想请齐爷到长安去供奉着，放在身边，让他时时诊脉开药。但齐爷老成这般年纪，故土难离，渐渐儿的也就不诊脉了，到如今除了街坊们，几乎甚少给别人诊脉。</p>
他道：“须知，天地造人，向来会尽父母躯体所有的精华，而摒弃他们身上的缺陷。所以，你已经尽力了，就不要想太多。</p>
想当初，你头一回闯进我这诊室里，满脸满身的血痂，孩子还在不停的哭，当时你把孩子放在这儿，看他没气了，悄悄拿了我的白附子去吃，结果非但没毒死自己，反而吐了个天昏地暗，那样艰难都熬过来了，如今甜瓜生的又聪明，你的病也好了，不过一点小口子而已，愈合了也就好了，至于他脑子里的问题……”</p>
甜瓜每每的腹痛，只是病的表，而非病的根。他的病在脑子里，所以磕伤之后，才会昏迷不醒。</p>
齐爷怕要刺激到夏晚，转寰着语气道：“他还是会醒的，只是早晚问题。但从此之后，光灵猫香镇痛怕是不行了，你还得找五步蛇的蛇毒来，滤去毒素，只留血清，注入孩子的血液之中，两样加在一起，才能彻底治好这孩子脑子里的病。”</p>
一直以来，齐爷就念叨，说必须得有五步蛇的蛇毒，才能彻底治好甜瓜的病。</p>
但是蛇毒是剧/毒，要想把毒素和血清分离是件很难的事情。齐爷自己年迈，毕竟眼力也不比从前，做不了这活儿，怕万一滤的不干净，蛇毒未除，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害了孩子的命。</p>
“世间除了齐爷您，就没有别人能虑蛇毒吗？”夏晚道：“但凡有一人能做，我都想尝试尝试，根治了这孩子的病。”</p>
齐爷闭眼片刻，道：“年青时，我曾收过个逆徒，叫杨喜。那是个崇金拜玉的，心术不正，但脑子格外好使，当初十几个学徒，就他能分离五步蛇的蛇毒，前些年听说他进宫当御医去了，如今我已老矣，不行，你攒些银子入长安，我再手书信一封，看他看在我这师傅的份儿上，能不能替孩子治回病。”</p>
夏晚连忙道：“使得。”让她上天入地，只要能治了孩子的病，都使得。</p>
齐爷又道：“那个劣徒，据说如今除了皇帝谁也不认，只怕到时候还会狮子大开口，你要备好了银子。再……”他欲言又止了片刻，觉得夏晚已经够苦了，不好再说别的来打击她的心，转而一笑道：“须知，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这一巷子的人都稀罕你。所以，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高兴起来。”</p>
夏晚吸了吸鼻子，侧眸笑了笑，齐爷亦是笑着转身，进门写信去了。</p>
夏晚坐在床头，握过昏睡中儿子的一只手贴在鬓侧，侧手正欲取脸上的巾子，便听门咯吱一声响，推门进来的是郭嘉。</p>
方才在行府，他先是让甘州知府血溅五步，再拿腰刀抵着太子，夏晚以为此人必死无疑，谁知他那样大闹过一回之后，犹还无事人一般。</p>
他垂着两只手，站在床前，望一眼昏睡中的小甜瓜，再看一眼夏晚，缓缓走过来，屈膝半跪在床上，握过小甜瓜细润润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之中。</p>
这绝对是他的儿子。</p>
郭嘉心说，就凭郭兴那熊样，要能生出这样俊秀，又聪明乖巧的儿子来，我郭嘉从此倒着走路。</p>
夏晚每每看到郭嘉，就要想到孩子的病皆是从他身上而来，烦郭兴，更烦他。</p>
所以，她轻轻一拉，就把甜瓜的手从他手中拉了过来：“大伯还是去别处吧，须知您如今是逃犯，带累了我们可是不好的。”</p>
郭嘉微抽了抽唇角，忽而扬头，日光下笑的格外温和：“弟妹这话说的，本侍郎是当朝三品官员，奉旨回乡祭祖，并查甘州官事的钦差，怎会是逃犯，又岂会带累你们？”</p>
不过一抬眼，眸光叫他攫住，他脸上的神情像极了在红山坳那一夜时，兴致勃勃的，却又小心翼翼，但并非往日的克制，全然的肆无忌惮，就盯着她两只眼睛。</p>
不过一眼，夏晚竟叫他看的莫名心跳加快，两颊烧。</p>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道：“你的面巾脏了，是不是该换一根系着。”</p>
方才血流下来，沾脏了巾子，那象牙白的巾子上，正中一点血迹，而她额间的红痣，也成了一个溃口。</p>
夏晚不欲见这人，更不想和他说话，她缓缓侧身，将儿子的脑袋都给堵上了，淡淡道：“便不是逃犯，您也曾腰刀指着太子，或者您觉得无事，我和兴儿，旺儿，我们不过平头百姓，不想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