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踏前一步, 脚下却突然踩到一物。</p>
沈遥夜低头看去，竟是先前阿镜吹过的那支玉箫，他愣了愣，弯腰抄手拿了起来。</p>
就在这一刻, 北冥君抱着阿镜, 大袖一扬, 竟御风而起。</p>
“丹凤国师！”沈遥夜捏着玉箫追了两步，却又蓦地停了下来。</p>
很快，就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 黑暗空寂的山谷中只剩下了他一个，只有狸讙还陪在身旁。</p>
狸讙原本因为主人得到了天机鼎而满心欢喜, 但是此时此刻, 妖兽却又敏锐的察觉, 主人的心似乎并不十分高兴。</p>
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 为什么竟反而更失落似的？这让妖兽有些困惑, 它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讨好地抬起鼻子在沈遥夜的手臂上蹭了蹭。</p>
***</p>
夜风有些冷, 北冥君将自己的鹤氅脱下来, 盖在阿镜身上。</p>
阿镜缩在他宽厚的怀中, 如梦似幻。</p>
倘若是秋水君对她做这些, 也许她会欢喜的做梦也笑出声……不过，似乎也不能这样说, 毕竟秋水君从未如此做过。</p>
也许, 就如同情天之主对兰璃君所说过的那样——她只是个喜新厌旧叶龙好龙的家伙呢？</p>
如果她喜欢的只是秋水君的寡情禁欲, 倘若有朝一日这寡情的人突然多情热络起来，她会不会反而觉着无趣、忙不迭地逃之夭夭？</p>
就如同现在一样。</p>
明明北冥君长的跟秋水君一模一样，单看形体，唯一的区别是道法丹心痕的颜色。</p>
可是个性实在太过迥异。</p>
虽如此，按照平常人的心理，应该巴不得贴上去，管他真真假假，横竖是昔日自己想吃而没吃到的东西，至少先过一把瘾再说。</p>
但阿镜只觉着有点诡异而可怕。</p>
除此之外，大概……又有些像是……亵渎。</p>
秋水君不该那样笑，不该那样温柔，不该像是现在这样体贴地护着她，甚至为了救她，把辛苦得到手的天机鼎也拱手让人。</p>
秋水君该做的是——一剑刺中她的心口。</p>
那种冷冷漠漠绝情无欲的样子，才是秋水君。</p>
突然阿镜觉着自己实在欠揍，她的审美仿佛已经崩坏。</p>
大概是千年来盯着那张绝情绝意的鳏夫脸看了太久，所以……当这张脸上终于出现了令人心折的笑容后，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披白戴孝郁郁寡欢的鳏夫突然思了春。</p>
简直无法想象。</p>
其实按照平心而论，北冥君这样的性格才是正常的吧？</p>
阿镜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着，只刻意不去想在山谷里生过的那些事。</p>
北冥君突然问道：“你的心跳的好快，是在想什么？”</p>
阿镜睁开双眸，对上他如星般的幽深眼神。</p>
她突然有种不自觉的害怕，比方才想过的更甚。</p>
她这样拒绝跟北冥君面对面，甚至想要逃开，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脸跟秋水君一样，也不是怕什么亵渎，而是……</p>
如果她没有喜新厌旧，也并非叶公好龙，而是……真心喜欢秋水君呢？这样的话，要是跟北冥君相处久了，纵然知道他并非秋水君，她会不会也饮鸩止渴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他？</p>
如果真的到达那一步，那才是太可悲了。</p>
兰璃君因痴恋水湄而变得身不由己，当时她旁观者清地笑他当局者迷，可倘若一日她也如此呢？</p>
不寒而栗。</p>
当初入主情天的时候，阿镜曾当面询问过玉皇天尊，她从未尝试过情爱的滋味，怎能掌管三界六道的爱欲情仇。</p>
玉皇天尊只指着她心道：“并不是要阅尽千帆才能主掌情天，你心如明镜，这般一尘不染，不为情丝所困，才能清净自在地牵、引、舍、断这三界中的浑浊复杂爱欲。”</p>
后来，因阿镜撮合了织女跟牛郎，白蛇跟许仙，以及李隆基同杨玉环，王母一怒罚她禁足，当时玉皇也又亲见过她，问她为何要如此“胡作非为”。</p>
当时阿镜回答：“我并不是闲着无聊，也非胡作非为，我只是觉着……”</p>
天尊问道：“觉着他们是有情人，该成眷属？”</p>
阿镜摇头：“并不是。”</p>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回答：“我只是觉着，他们都是极寂寞之人，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大概就不会像是先前一样寂寞了。”</p>
织女跟牛郎相逢，有过欢天喜地的尘世岁月。</p>
白娘子嫁给许仙，夫唱妇随，人间烟火。</p>
杨玉环同李隆基……也留下了《霓裳羽衣曲》，若不是两情相许，心意相通，怎会有这样绝色的舞乐流传于世。</p>
他们的相遇犹如璀璨烟火，的确不再寂寞。</p>
但也如烟火一样灿烈而短暂。</p>
阿镜自认为，她不是以为寂寞而喜欢秋水君的。</p>
那兰璃呢？</p>
他是不是因为寂寞而喜欢了水湄，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不可知的原因？</p>
***</p>
回到客栈，张春早就呼呼睡下。</p>
北冥君带了阿镜回房，自去柜子上取了包袱，拿了一盒药膏出来。</p>
“国师为什么要把天机鼎给沈遥夜？”阿镜坐在桌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这些事，且都是为了自己在忙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