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吧,梓潼。</p>
恍惚地,她又想到她那时在乾元殿握着匕,一身冷汗跪在刺帝榻前。跪在地上的太子妃起身,走到她身边,一起跪了下来,握住了她带血的手。</p>
钟离朔侧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透着泪光去看她带着血的额头。</p>
看她苍白的唇,凌乱的,久久不能言语。</p>
直到,大司命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带着监天司所有的司命匍匐在地。</p>
“还望陛下节哀,恭请陛下即刻登基。”</p>
“恭请陛下登基。”</p>
一声又一声,在她脑海里炸响。她踉跄地起身,看着一眼床榻上面容透着诡异祥和,仍旧俊美无铸的刺帝,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青衣司命,深吸一口气,拿起匕朝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p>
眼前一黑,再次醒来之时,便是一身冕服躺在了升元宫的侧殿里。</p>
不远处哀乐阵阵,大臣们假兮兮的哭声传入耳中。</p>
而近前,脸色苍白的太子妃跪在榻前,孤零零地守着她。</p>
见她醒来,仰头一字一句道:“陛下,刺杀先帝的侍人皆已伏诛,还望陛下节哀。大司命已测好日期,请陛下下旨令先帝早日安葬。”</p>
她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说了一句:“我是个罪人。”</p>
可是,那个该死的人,比她更加罪孽深重,所以她愿意以命换命。</p>
她平息了片刻,却听太子妃说道:“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楚国,仅剩您了。”</p>
是的,这诺大的楚国,可以称帝的,就只有她这个羸弱无用的昭明太子了。</p>
北边的蛮族,南朝的贪官污吏,那些死在街头的孤儿寡母,死在边疆的青壮少年,都由她接管了。</p>
她是应该去死的,但还不能死。</p>
但她这样的人,能成为一个一国之君嘛?</p>
于是她扭头,看向了禤景宸:“太子妃,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君王嘛?”</p>
“景明帝有云:‘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楚国历任皇帝皆坚毅勇敢,即便内忧外患,但上下齐心协力,定能破解。”她的太子妃,虽是一国大将,却有弱柳扶风之态,说起话来亦是温温柔柔。</p>
然而那温柔里,却有石竹一般不为风雨所动的坚韧。</p>
她说:“陛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此一生,我定为陛下出生入死,开疆辟土,还大楚一个海清河宴。”</p>
钟离朔低头,在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不移。</p>
她们是夫妻,却也是君臣,更是一路相扶相持惺惺相惜的战友。</p>
她本应该陪着她还这个万里河山一片安宁,但终究抵不过世事无常。</p>
现在也好,她死了,皇后这样一个英雄了得惊才艳艳的人物,不用被她拖累,可以嫁给一个好人家了。</p>
也不对,她的梓潼,如今已经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要嫁,也是别人嫁给她。</p>
成婚多年,竟从未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物。但像她这般一无所长的人,若不是太子,也娶不到她的。</p>
总归,不会是她这样的人。</p>
钟离朔自嘲一笑,将那些因为旧物勾起来的思绪尽数掩埋在心底。连同那些不敢触摸的渴望,一同清理干净。</p>
她是乐正溯,她应该是乐正溯了。</p>
乐正溯,可要努力念书,过了考核才行的。</p>
她这么想着,又暗暗鼓励自己,最后下了决断。既然不能吹尺八,那就吹笛子吧。容易上手,最好不过。</p>
积极乐观的十六岁少年,恰似多年前在云州无忧无虑的见鹿公子。在刻苦了一番之后,钟离朔以十分好的成绩过了考核。</p>
腊月二十二,是弘文馆的学生拿到成绩,收拾行李回家的日子。钟离朔的家就在源州城,因而拿了考核成绩之后,又听程文念叨了几句,便一人前往学馆门口。</p>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裹在厚重的大氅里谈着放假游玩的事情。钟离朔心里想着自己能否和母亲开口,去远郊的庄子泡温泉的事情,没怎么留意旁的人。</p>
“要说这聚会,还是去明月阁的好。明月阁最近来了一批澜州的班子,歌舞极好,那里也清净,公主你一定会喜欢的。”</p>
“公主……”</p>
“公主……”</p>
正在匆匆往前走的钟离朔被人一把拽住,耳边炸响了一句:“太子姐夫!”</p>
她猛地抬头,看到了娇俏的少女用一双含泪的眼眸既惊又喜的望着自己,登时愣在了原地。</p>
这是……景宁,她的……妹妹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