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p>
侍人们很快就将膳食呈上, 尘喂着烟用了些,就接过药碗,与儿时一般哄着烟喝药。</p>
东宫的侍女们都知道太子与双胞胎妹妹长公主感情甚笃, 对于太子坐在床边伺候着公主用膳已是见怪不怪,私下里还会说太子爱护妹妹, 姐妹情深。</p>
烟皱着眉头将药喝完,得到了一个蜜枣的嘉奖。尘见着含着蜜枣眉宇舒展的妹妹, 笑着说道:“好了不苦了,你好好休息, 早点好起来, 就不用喝这些苦汁了。”</p>
烟自小怕苦,因着皇帝焚香修道, 观中所用之物也显得极为清苦。尤其是茶水, 苦得连大人都嫌。三四岁时被抱入观中修行, 烟喝不惯这茶, 苦得哭出了泪。那时她们生母还在,每次月末得到允许来观中看她们时,烟与尘总会泪眼汪汪的趴在母亲怀里哭着说观里的东西不好吃。</p>
母亲疼惜她们,在太一观严律下,每次来都会给她们备许多甜点。可观中老师对皇子们管束极严,吃食是被严加管控的,幼时不懂事, 东西免不了被收缴, 还要挨几顿罚。</p>
等到了七八岁, 母亲病逝,却是连这一点甜都没有了。</p>
观中是苦的,尘苦了几年也就习惯了。唯独烟,惦记着那一点甜,怎么也喜欢不了那苦的味道。</p>
也因此,尘在观中总是想法给妹妹存些甜的东西。久而久之,烟也习惯那一点点甜的嘉奖。</p>
烟皱着眉,吃完了蜜枣躺下,看着床边的尘问道:“那尘呢?一会尘去哪里?去书房温书还是去看奏折?”</p>
她俩面貌相差无二,除了尘的眉眼凌厉些,烟的眼眸柔和些,旁人几乎分不清她二人。也因此,烟顶替尘的身份后,总要将眉眼画得更为俊俏。</p>
因着这一份相似,心疼妹妹课业累累的尘,时常会像今日那般穿上太子朝服帮着妹妹处理朝政。她二人还经常交流自己的课业心得,因此就算她们换了身份也无人知晓。</p>
日积月累的,朝廷的奏折,几乎是烟看一半,尘看一半。</p>
即使是一同出生,尘此刻望着躺在被窝里,散着长发略显娇柔的妹妹,尘还是觉得对方比自己小上一两岁。她伸手,摸摸烟的头发,柔声说道:“我在这里看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去书房温书。”</p>
“尘不困吗?”许是身体不舒适,烟下意识地表现出自己对姐姐的依赖。她伸手,抓住了尘的衣角,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睛里。</p>
尘无奈笑笑,“想让我陪着你?”</p>
“嗯。”烟点头,很自觉地朝里挪了挪身子,拍拍床榻示意尘上来。</p>
尘叹了一口气,脱掉了鞋袜与外袍,上床躺在了妹妹身侧。烟靠近了她,伸手抱住姐姐的身躯,就与小时候一般,面对面拥着对方。</p>
尘望着妹妹近在咫尺的脸,温声道:“睡吧。”</p>
“好。”烟闭上的眼睛,闻着对方身上一样的香味,听着熟悉的呼吸声沉入了梦中。</p>
尘睁着眼睛,听着耳畔妹妹的呼吸声渐稳,这才小心翼翼地起来,重新穿好衣服,朝着书房走去。</p>
皇帝沉迷修道不误国政,令不少朝中大臣十分痛心。自有了太子后,大臣们对太子寄予厚望,恨不得一日只能就将她教导成有志储君。因此,烟成为太子后,课业十分繁重。</p>
上午是尘去听的课,将烟昨日写好的策论交给了太傅,得到了夸奖之后,又得来了一道题。烟身体不适,这题尘就自己动手写完了,写完后再告诉烟这件事。</p>
策论写到一半,侍人们就通报监天司司命荏苒过来了。</p>
荏苒是尘烟在观中时随她们一起修行的道童,后来被大司命看中,就成了如今的监天司司命。</p>
她们三人一同长大,情谊自然深厚,尘听说是她来了,就召她进来了。</p>
“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你师傅今日不拉着你到星阁看星盘了?”尘放下笔,见着提着食盒的荏苒,走出了书案,拉着她到一旁的小榻上笑着说道。</p>
钟离家原是北方黎州人,无论男女都十分高挑。加之皇室向来钟情肤白貌美之人,因此不过十五岁的钟离尘,已经有正常成年男人那么高了。</p>
与她一对比,出身源州平民的荏苒,就显得十分娇小。</p>
荏苒长得十分小巧玲珑,面容秀气,左颊还有一个酒窝。只她不太爱笑,看起来就有几分冷漠。她放下食盒,望着眼前高挑的少女,皱着眉头问:“东君,我今日算了一卦,东宫有恙,因此特地来看看。”</p>
少女是东皇的信徒,因着四岁那一年的搭救,她私下一直将自己的救命恩人钟离尘称为东君。</p>
“哦,是烟病了。”尘笑着道,见对面的少女神情又紧张了起来,说道:“不过只是感了风寒,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喝了药就没事了。她现下在睡着,等她醒来你可以去看看。”</p>
荏苒皱着眉,犹豫了好一会,才摇摇头,“不了,让烟殿下好好休息吧。我一会还要去星阁记录星盘,等过几日殿下好了我再来看看她。”</p>
“啊,过几日你要是不来,我也要邀你来的。”尘笑道,望着自小陪着自己的伙伴,与她言道:“本来是要明天才命人去邀你的,既然你今日来了,我也就不用多此一举给你写帖子了。”</p>
“烟说了,过两日是你生辰,想着晚上你师傅和往年一般会陪着你过生辰,我们就照往常一般白日里一起用个膳。宴设在东宫后的樱花林,你觉得如何?”</p>
荏苒的表情还是没有多少变化,可尘还是从她清亮的眸中看出一丝笑意。她见荏苒点头,笑着说道:“好,那后日我带着酿好的梨花酒来。”</p>
“那是烟喜欢的,我的呢?”尘不满,皱着眉头抱怨。</p>
“烟殿下喜欢的,向来都是东君喜欢的。”荏苒难得说了笑,起身与尘作别,“盒子里有新制的桂花糕,是给烟殿下的,还请东君替我转交。”</p>
尘笑骂:“还说东宫有恙,你分明就测出是烟身体不适。每次都这么灵验,你这一天替烟测了几次。她自小对你好,你就对她上心,啧,让人吃味。”</p>
荏苒垂眸,不反驳也不接话,施施然施了一礼,转身离开。尘看着她的背影,嘴上还不满,可眼底都是笑意。</p>
至少,入了东宫之后,她与烟还有一份如此真挚的关怀。</p>
烟的身子,不过一日就好了起来。等到荏苒生辰那日,尘与烟在葱郁的樱林间铺上了毛毯与矮座,为荏苒摆了一个简单的生日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