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凤对家人隐瞒了辞职的事, 只说自己工作调整，接下去会有很多出差的机会。</p>
现在不比后世，后世会有人出于吸引眼球等目的在网上高喊一声“我是gay”, 而现在真正的同性恋们却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三凤想要调查这个群体，就只能从监狱开始。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 有很多男同性恋者被人举报, 以“流氓罪”的名义被丢进监狱，三凤的采访就从这些人开始。</p>
监狱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三凤又得跑关系、送礼等等。</p>
三凤采访的第一个同性恋姓程，今年四十一，几年前入狱，判了十五年。监狱里不止一个犯人，老程因为搞同性恋被抓, 就算是在监狱里也是受歧视的。他一直被狱友集体排挤, 眼神中透着麻木。</p>
“家人？没有了。嫌我丢人就不认我了。他们从来没有来看过我。”</p>
“我也知道这不正常。可是我没杀人没放火，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p>
“什么，你说我这样也是正常的？不是精神病？老外说的啊？我从来不知道这些。”</p>
“老外说了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反正我已经这样了。”</p>
“想过要改的……真改不了。对女人就是没想头，满脑子都是男的。你说像我这样的人，真娶个婆娘在家里, 不是耽误她吗？谁不想走一条正常点的路？我也想啊！但是这个真改不了, 我自己知道。”</p>
“年轻的时候嘛, 不懂事, 喜欢一个人都要写在本子里。那人是我朋友, 我们一块儿下乡，又一块儿回来。其实我也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但他看到我的日记，他受不了，觉得我恶心，把我举报了。”</p>
“现在？现在肯定不喜欢他了。哎，记者姑娘，你把他的名字划掉，或者用个化名吧。”</p>
“不是不是，真不喜欢他了，但也没想过要报复他。”</p>
“以后？以后也不敢喜欢别人。”</p>
“对未来真没什么想头。亲人没了，朋友没了，我也不年轻了。”</p>
“等我出狱时，我都小五十了。找个能糊口的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谢天谢地了！”</p>
……</p>
离开监狱时，三凤觉得自己全身都凉透了。她走到监狱的大门口，忽然蹲下-身大哭了起来。一想到边静玉可能会和老程有相同的经历，她就觉得心里无比难受。她绝对不能让边静玉遭遇这些事情！</p>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过去了一年。</p>
三凤办的停薪留职到期，然而她手头的事情却没有做完，这次干脆就辞职了。她以前的同事在工作岗位上混得风生水起，名字常常出现在报纸上。在他们看来，很有潜力的三凤已经泯然与众人了。</p>
三凤无暇顾及那些略带同情甚至是奚落的眼神，匆匆到了报社，又匆匆地离开了。</p>
等边静玉到了二十岁时，他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进行下一步了。于是，他在不年不节的某一天忽然从京城跑到了宝坪镇上，找到毛春妹后一句话不说，先当着毛春妹的面狠狠地哭了一场。</p>
毛春妹都被边静玉哭懵了！</p>
大孙子是毛春妹的骄傲，五岁出书，十岁上大学，从来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然而他现在却哭得这样无助！毛春妹的脑子里立刻冒出了无数想法，问：“大宝啊，你有事就和奶奶说，奶奶在呢！”</p>
哪怕是大孙子在外头杀了人，她也会想办法帮忙毁尸灭迹的。</p>
边静玉继续哭。他两辈子都没这么哭过。</p>
哭是一门技术活，边静玉借助了化学试剂才能一直掉眼泪。他这是在对着毛春妹演戏。这位老太太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对边静玉是毫无保留的。边静玉承她的情，这会儿要骗她，他心里有些羞愧。</p>
毛春妹把边静玉领到里屋，关上了门，又问：“大宝，别怕！有什么就和奶奶说。”</p>
边静玉露出了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p>
“你……你不会真杀人了吧？”毛春妹竭力地保持镇定，然而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了。</p>
边静玉摇了摇头，对着毛春妹喊了一声奶奶，然后又痛哭了起来。</p>
哭着哭着，边静玉断断续续地说，别的男生像他这么大时，已经开始想小姑娘了，比如说小怡，每天早上起床时，某个地方都是精神奕奕的。但是他的身体却一直没有动静，于是他前两天去医院里查了查。结果医生说，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能力，而且精子活跃度很低，这辈子肯定不会有后代了。</p>
边静玉说得隐晦。但毛春妹迅听懂了！</p>
大孙子的小雀雀白长了？大孙孙以后不能给她生曾孙孙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