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曹节面前的,是一名颇有威仪的中年男子。他长相算不得英俊,但是面容整洁,身姿笔挺,衣衫上找不出一个褶子。一顶明冠将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连一丝一毫的松弛散乱都没有。这人就是当朝的洛阳令,司马防。</p>
司马防在外的形象向来是耿直公正,尤其喜欢读《汉书》中的名臣列传,并且特别喜欢点评讽咏,因此同僚们都喜欢私底下调侃他叫司马嘲。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和曹节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可谁知没曾想,现在两人还变得关系熟络起来了。</p>
看着司马防满脸笑意地走来,曹节尽管心中有事,但也不好薄了司马防的面子,只得笑脸相迎道:“司马大人最近事务繁忙,怎么会在这里?”</p>
司马防笑着走了过来,朝着曹节一抱拳,说道:“再怎么繁忙,见到曹大人也得招呼一声不是?我司马防受了曹大人如此大的恩惠,当不能一言带过了,否则也太不是个人了。”</p>
曹节看着司马防,那是一肚子纳闷儿。他自问阅人无数,眼光更是毒辣,没谁是他曹节看不透的。原本对这司马防也是如此,这才使得他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去和这个人交际。然而自从两年多年西宫那场大火,便莫名其妙地将两人给联系起来了。</p>
西宫大火之后,灵帝震怒,杀的杀,罚的罚,一口气处置了上百人,方才消停了下来。然而即便事后再怎么发泄,数百年宫殿付之一炬也是事实。面对着如同一片废墟般的西宫,怎么处置便成了一个难题。关于这件事,朝中也是吵个不停,支持重建的,支持废弃的均有着各自的理由,使得灵帝颇为头疼。尤其是后来西宫废墟之下涌起黑气数十丈,搅得温德殿上下一片惊疑,这样的争执便更加剧烈了。</p>
在这种状况下,灵帝无计可施,便找来了曹节商议。虽说眼下宦官众多,掌权者也不少。但是谁都知道,真正立于宦官核心的,也就是两个人,一是王甫,一是曹节。但是事实上,曹节才是那个掌控着皇城一切的幕后统治者。王甫?只不过是他甩出来成为挡箭牌的家伙罢了。正当曹节也为这件事有些苦恼的时候,就是这司马防,竟然毛遂自荐,要来接下这火盆子,这当然让他无比欣喜。</p>
原本他以为司马防在这件事中是不是有着什么算计,但一查之下,竟然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一般。虽说这反而让他更加疑惑了,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也就顺水推舟,将司马防推荐给了灵帝。</p>
原本洛阳令就掌管着洛阳的内政大权,这样的安排并无不妥。灵帝本就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费神,加之司马防口碑甚好,因此这件事情竟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交由司马防来处理西宫灾后的一切事宜。虽说曹节本人并没有使多大劲儿,但是司马防似乎就一心笃定曹节帮了大忙,因此对他也热络了起来。</p>
虽说曹节对于这样的人实在是不怎么提得起兴趣,但是在京为官,洛阳令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因此曹节倒也是对他客气有加,一副熟络的样子。到了现在,司马防在一些人的眼中,似乎已经变成了曹节一派的人,也就逐渐多了不少不好的传言出来。</p>
然而司马防真是盛名之下不露怯,对于这些传言丝毫不以为意,还是该怎么就怎么,这倒使得曹节真的多了几分亲近之心。现在见司马防如此一说,曹节不禁笑道:“司马大人这话说得,曹某甚是惭愧啊。西宫处置一事本就繁忙,司马大人更是尽心竭力,听说尊夫人就连怀着胎都在宫中陪伴大人,当真是让人敬佩得紧啊。”</p>
“内人就是这性子,粘得很,我也没办法。”司马防双手一摊,颇为无奈的笑道。</p>
“说是这么说,还是要注意啊。话说尊夫人几个月了?若是不便,司马大人暂且休息一下也无妨。工作,慢慢做也来得及。”曹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p>
司马防感慨道:“内子今日已有六个月了,这老二实在是有些闹腾得紧,因此我也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就这样吧,反正她也喜欢这里。陛下交由的事情始终是第一位的,早完成,早放心。”</p>
“说得也是。”曹节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天色,有些遗憾地说道,“既然如此,曹某现在还有些政务要办,实在是无法再陪司马大人畅谈了,失礼了。”</p>
“是我拉着曹大人闲聊,倒是我过意不去了,大人请自便。”司马防笑着抱拳说道。</p>
两人拜礼之后,曹节便急匆匆地出去了。毕竟丁原所在之处离洛阳还是有些距离,因此书信必须尽早发出。</p>
而一旁的司马防,看着曹节远去的身影,淡淡地笑了笑,也转身离开,朝着西宫废墟的方向走去。</p>
曹节来到少府之中,快速地起草了一份文书,差人交给曹破石。此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北方的天空,淡淡地一笑,自言自语道:“我曹节今日爬到这个位子,又岂是天上掉下来的。想和我斗,那就得做好灰飞烟灭的准备。”</p>
在其他各处变动丛生的时候,北境之地,并州的西北部,刘德景等人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赶着路。</p>
自梦茹等人超过他们之后,已经过了三天。或许正是因为他们北上的行为,使得刘德景等人之后一路上再没有任何干扰。原本应该是紧绷神经的逃命之行,现在结果反倒像是在旅行一般,让蔡文姬和二子颇有些不适应。对于这一点,刘德景也是颇有些意外。虽然他猜到了梦茹超越他们之后,必定会带动搜捕的力量集中在关口处,但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彻底放弃了对于沿途道路的搜寻。</p>
“那丫头,倒还真是不笨。”看着外面的风景,刘德景笑着调侃了一句。</p>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蔡文姬听到了他的话,好奇地问道。</p>
这一趟行程,呆得越久,她对刘德景的了解也越深,反而让她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人了。当然,这种看不透并非是性格或者观念上,而是他的想法之深之广,大大地超乎了她的想象。当然,这样的转变对于蔡文姬来说,是非常好的。毕竟哪个女孩子不会喜欢一个更加优秀的男人呢?</p>
“也没什么意思。”刘德景显然没有注意到蔡文姬的这种变化,依旧照着老样子说道,“以那丫头的智商,等她到达关口的时候,必定会反应过来我给她设的这个局。如果是俗人,便会盛怒之下翻身又杀回来,此乃下策;而精明一点的,则会自己留在原地,然后派遣小队伍首尾相顾地逐个查找,此乃中策;可是那丫头前两种方式都没做,很显然,她的目的就是趁着这几日强化边境的准备,准备守株待兔呢。不得不说,她的这种选择,绝对是最优的方式,堪称上上策。若不是身为敌人,倒真是想称赞她一句。”</p>
“既然如此,那我们怎么办?”蔡文姬此时方才恍然大悟,连忙追问道。</p>
“怎么办?没办法。”刘德景转过头来看着她,撇了撇嘴说道,“现在那边的情况完全不明,我也没法瞎猜,只有走到了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p>
听了他的话,蔡文姬点了点头,心想也是这么个理,便不再追问,打算转头看看风景。可是这个时候,当她转过头去,却突然尖叫了起来。</p>
“呀~!”</p>
这一声来得如此突然,吓得二子顿时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一把猛地勒紧了缰绳,那马痛苦地一声剧烈嘶鸣,停了下来。这激烈的动静一下让车中猛地晃荡起来,蔡文姬一个不小心就被晃得飞离了座位。</p>
“怎么了!”刘德景见状眉头一皱,立马跳到了她的身边,一把将她抱进怀中,连忙问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