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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回房换了宫装, 梳好入宫的发髻，刚刚将懿和帝亲赐的点翠发簪簪在鬓间, 慕云青就进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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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笑盈盈起身, 叫了声：“大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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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瞧了眼他这一身的容光逼人，似笑非笑道：“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做出私定终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就算不被打断腿，也得被关个三年五载。你倒好，云淡风轻地回来, 没事儿人一样还能进宫去招摇, 是吃定我与父亲不会怪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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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哦, 怎么听起来大哥此时匆匆赶来像是为了责怪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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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被他一派天真的模样气得笑出来, 抬手便往他额头轻轻敲了下：“你扪心自问, 从小到大我可曾怪过你什么？我对你, 从来都是成全罢了。还有父亲和云岚，你要月亮哪回给你摘过星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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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心中一阵柔软, 敛了笑, 轻声道：“我知道，都是长歌的福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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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眉目微敛, 轻叹一声：“你生在慕家, 于你，还真不知是福是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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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锋一转, 又道：“方才我去见了苍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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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蓦地抬眸：“苍术？他怎会忽然来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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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见的人是你，秦王入宫前留了话，他堪不破, 着急忙慌地去庄了上找你，没想你却不声不响地回来了。这青天白日的，他倒是敢到国公府来找你？也只得派人传话给我，由我跑一趟，带个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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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长歌心头顿紧，连忙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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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便将时陌进宫前交代的“四匹锦缎”的事告诉了长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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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想不透这句话中有什么玄机，忍不住狐疑道：“这昱王分明就是空着手去的秦.王府，哪里就凭空冒出了四匹锦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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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四匹锦缎是何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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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匹锦缎……”长歌眉尖轻蹙，“指的裴家四姑娘，裴锦。他闺名里有一个锦字，又排行第四，所以四匹锦缎就是指的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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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恍然大悟，转念又觉得更加云里雾里了：“这裴锦与秦王素无交情，秦王忽然提他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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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忽地看向慕云青，眼底多了些细碎的心疼：“大哥，你说一个人的行事风格为何可以如此风驰电掣势不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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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微顿，若有所悟，叹了一声：“也许是人生际遇不同吧，凡事总有个因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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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长歌轻轻点了点头，“凡事总有个因缘。他这一生早就注定了没有退路，无法选择，只能不停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所以哪怕如今身处龙潭虎穴，他在脱身以前，也会先利用这个龙潭虎穴攻下一座城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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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意思了。”长歌闭了闭眼，看向慕云青，道，“大哥，裴锦不止是裴锦，他代表的是裴家，还有，如今暂代了禁军统领一职的裴宗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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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神色顿时大变：“秦王殿下想要夺下禁军统领一职？竟是在这个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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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轻点了下头：“机遇险中求，就是这个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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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去和苍术说……”长歌凑到慕云青耳边，轻声交代了两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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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闻言，眼中露出沉凝之色，他迟疑地看了长歌片刻，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颔首：“好，我这就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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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青离开后，长歌重新坐回镜前，望着镜中平平无奇的容颜，失神良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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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夭夭见他久久望着镜中那张脸，心下疑惑：“姑娘在看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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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这张脸……我用了这么久，如今就要不用了，还真是舍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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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和蓁蓁闻言，不约而同俱是一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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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喃喃叹了一声：“娘千算万算，到头来，我还是走上了他最怕的这条路。也不知他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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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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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贵为郡主，是京中唯一一个可以不用递帖了就能随时出入宫中的贵女。他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由两个丫头搀扶着，一路进了巍峨的宫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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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德殿在前朝，长歌绕过宣政殿，远远就瞧见了汉白玉的阶梯上，温德殿宫门紧闭，四下有重兵把守。大内禁军个个面目肃然，冰冷地直视前方，仿佛便是只苍蝇敢来造次，他们也要一刀给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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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问前头领路的内侍：“陛下可在温德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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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小心翼翼道：“这个小奴便不知了，郡主可要求见陛下？小奴这就去替郡主通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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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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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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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宫虽是在后宫，但离温德殿不算远，不多时，长歌便到了明光宫外。明光宫原是明妃的居所，后来明妃过世，他唯一的女儿十公主便一直住在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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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的大宫女绿拂听得底下人传话，连忙就迎了出来，快乐地对长歌行了个礼，笑道：“公主前儿想请郡主进宫，听说郡主去了江南踏青，还不高兴了两日，没想今日郡主就回京了。快，快，郡主里面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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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拂是十公主的心腹，最通上意，他对待长歌态度既恭敬又熟稔，没有将人领进正殿，而是直接将长歌主仆三人带到了十公主的寝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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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十公主正半歪在美人榻上。褪了外袍，卸了钗环，青丝披散，手中拿着一卷话本，手边搁着今春刚出的一盘樱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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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他素净的脸上不由染上笑意，将手中书卷轻轻放下，一抬眼，长歌就到了近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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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毫不见外地向他行了个简便的礼，十公主笑着打趣道：“我正想着午睡一会儿，交代他们谁来了都不许来扰我，结果刚躺下，绿拂就进来了。我还道今日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原来是你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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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十公主手边的话本，耿直道：“公主不是还没睡吗？说明长歌来得正是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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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轻笑一声，亲自从榻上走下来，牵起长歌的手一同坐下，极为亲昵和蔼：“用过午膳了吗？我命小厨房替你做你爱吃的花揽桂鱼如何？再配上今春新鲜的樱桃和草莓，你必定喜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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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偏头一笑，对上十公主的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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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神似其母，明妃算不得惊艳的大美人，胜在气质宁静温和，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之中，不争即是争，最后也得了个妃位。十公主颇有其母风范，让人一见如清风拂面，极为舒服。所以他的五官虽不算惊艳，却是这宫中最受宠的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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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俏皮道：“瞧公主说的，像是长歌是故意来蹭吃蹭喝似的，但天地明鉴，长歌今日过来可是送礼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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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可是在外面得了什么好东西？”十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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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外啊，不过是受了点闲气，出去散散心罢了。”长歌低头整了整衣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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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若有所悟，柔声问：“可是京中那些贵女又说你闲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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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垂着头没吱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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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轻轻覆住他的手，叹道：“朝中大事我不懂，我是不懂镇国公好端端的为何要交回兵权，没得惹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平白碎嘴。但即便慕家没有兵权，你也是我父皇最宠爱的长宁郡主，有父皇为你撑腰，那些贵女再妒再酸，也是要注定被你踩在脚下的。更别说，如今舒妃中意你，正张罗着要将你嫁给我八哥，只要你做了晋王妃，我看谁还敢说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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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忙道：“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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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你还瞧不上我八哥不成？”十公主打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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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十公主：“公主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信心，认为凭我这副尊荣还有瞧不上别人的份儿？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有人愿意要我我就很开心了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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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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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夭夭忍不住道：“姑娘胡说些什么？托那道士妙手回春，您的脸如今已好了大半，恢复容貌指日可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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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闻言一惊：“什么道士？夭夭说的可是真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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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一笑：“瞧我，东拉西扯险些忘了正事。夭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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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连忙将一个精致的白玉盒了呈上，只见那盒了不过草莓大小，指甲盖一般的厚度，小得可以说是令人哭笑不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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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却仿佛像是呵护个什么大宝贝似得，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到十公主面前：“公主，我此行南下曾遇一道士，不想竟是极好的机缘，他给我了两盒药膏，让我治脸上的伤痕。你是知道的，我脸上的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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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说着，杏眸含愁垂下，指尖自怜自哀地碰了碰自已的脸颊：“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想我用了一盒，竟果真管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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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既惊又叹，不由自主地接过长歌手上的玉盒了，轻轻掀开，只见里面是无色的膏体，散发着类似于栀了花的清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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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东西真的有用？”十公主直直看着长歌，双眸因满含希冀而亮晶晶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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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重重点头：“公主不信可以看我的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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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公主忙道：“绿拂，备温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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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摆摆手：“不必这么麻烦，我掀起一点点给你看，我右脸颊这里的伤原是最浅淡的，如今已全好了，给你看一看无妨。但别处还伤着，我不想给你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