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萼相辉楼,是长安城东的一景,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地标性建筑。</p>
楼高一百二十余尺,共分三层,下殿上阁,同时具有议事和休闲娱乐的功效,是当今天子最喜欢逗留的去处之一。</p>
楼顶的同乐阁,面积堪比普通的殿宇,站在相当于后世十层居民楼的高度,整个长安的街景尽收眼底,恢宏整齐的布局,给人以极度的视觉冲击,仿佛天下子民,尽在脚下,仰头注视,这位史上最强帝国的掌舵者、万民之父、被四夷尊为‘天可汗’的盛世之君。</p>
年逾古稀的李隆基已经御极四十年之久了!</p>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缘故,身着一袭暗红色团花云龙常服、头戴黑色乌纱的他,肌肤依然红润而富有光泽,除了几粒老人斑浅浅的浮现其中,精心修饰过的清须没有一丝白色,眼神更是明亮透彻,哪怕此时里头含着一股哀伤。</p>
手中一柄短小的玉笛被他紧紧握着,却没有放到嘴边吹响的意思,目光透过两扇推开的窗户,在不远处的几处院落上徘徊,耳边传来一个富有节奏感的声音。</p>
“......罪臣鉷自供状称,他与某某相交十数载,多赖其人居间扶持,每逢佳节、诞辰都会莅临探问,寒署不休,事发前一个月,罪臣曾数次出入其府,均有密谈不下一个时辰,虽其言称尽是公务,然并无旁人可以佐证。是故,臣以为,可召有司相询,然其位高于朝,为示公允,不如......”</p>
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乍一看还有几分正气凛然,只是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暴露出了心中的欲望,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以期引起上头的注意,谁知道等了良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了看。</p>
“不如怎样?”李隆基视线都没动一下,却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p>
如此简单粗暴的构陷,也只有这个出身市井的家伙才想得出,可如今王鉷已经完了,放眼朝堂之上,还有哪一个能制衡李林甫?想到这里,他转头打量了一下,此子虽然没什么学识,可卖相还是很不错的,怎么也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更重要的是,他姓杨。</p>
“不如请天子垂问,方显朝廷无私。”</p>
御史中丞、剑南节度使杨国忠手持朝笏,一拱手说道。</p>
“陈卿,你以为呢?”</p>
李隆基未置可否,而是转向了同来的另一个人,左相陈希烈,这个传说中一切唯李林甫是瞻的摆设相公,就像一具陶俑般立在那里,猛然听到天子的话,一下子仿佛才醒过来。</p>
“臣觉得杨中丞所言不无道理,李相国柄国二十年,所任之人不枚胜数,罪臣王鉷虽因他所荐,骤位御史大夫,然倒底是出于公心,为国举贤,还是有所私谊,只有请相国亲至,方能解答,不过臣相信,李相国,不是党附之人。”</p>
李隆基的目光骤然缩了一下,没想到这个木头般的摆设,竟然会有如此凌厉的手段,比之杨国忠,高明到哪去了。</p>
其实,李林甫是否会参与谋反,根本就不是问题,就连王鉷本人,他也是不相信的,可罪状审出了许多不法之事,为了给朝廷一个交待,只能断然处置,赐其自尽,已经说明了问题。</p>
王鉷尚且如此,更何况根本就毫无瓜葛的李林甫,不是动不动的问题,而是真要把事情凿实了,牵涉的人会将大半个朝廷都扫进去,别的不说,你杨国忠当初不也是依附他才上的位吗?</p>
陈希烈很聪明,避而不谈问题的本身,只是隐晦地提出了一个事实,结党!</p>
宰相结党,不是营私,就是分权,分天子的权,这种事情才是一个君王最为忌惮的,哪怕李隆基明知道他的用意,依然忍不住在想,这种可能性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