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少女哭声稍歇，万氏方才重重叹了一声，道：“蕊儿，叔祖母应该告诉过你，你住在这里该注意些什么、该怎么做、该如何起居……在你来的第二天，叔祖母便事无巨细地与你分说过了一回，是不是？”</p>
薛蕊抽泣着道：“是，叔祖母，蕊儿知道错了。只是奶嬷嬷她……”</p>
“且先不说你奶嬷嬷。”万氏打断了她，抬手按了按额角，满面疲惫：“只说你，如何你要把自己弄成这样？”</p>
薛蕊伏地抬头，哀哀地看向万氏。</p>
纷乱的丝之下，她的五官已被掩去，唯可见肤光胜雪、下颌尖秀。</p>
俞氏的视线扫过她，面上瞬间划过了一丝极微的怜悯。</p>
仅从这肤色与轮廓来看，她这个表外甥女，就已经远胜这府里的一众姑娘们。</p>
只可惜，身子已经污了。</p>
“我知道的，外祖母。”薛蕊的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却仍旧尽力让每个字都说得清晰：“只是奶嬷嬷她才挨了十个板子，如今伤势未愈，又添新伤，今儿一早便烧得开始说胡话，我……”</p>
“你想去寻大夫，这个我知道。”万氏第二次截断了她的声音，放下了抚额的手，提起帕子来掩着唇，轻声咳嗽了几下。</p>
一旁的俞氏见状，小心地从旁边丫鬟的手里接过一只盖盅，双手奉上，柔声道：“老太太，喝口参汤吧。”</p>
万氏低头就着俞氏的手把参汤喝了，复又拿帕子拭唇，语声益充满疲惫：“阿蕊，我知道你与你奶嬷嬷自来亲近，这本无可厚非。只是，你又为何要闯到前头去？”</p>
她的语声并不严厉，然看向薛蕊的眼神却极为冷淡：“你知道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又知道不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p>
薛蕊的身子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声音低微了下去：“我……我知道的。”说着她便又抬起头，竭力分辩道：“可……可是奶嬷嬷烧得太厉害了，我求了外头的妈妈，只她们都说今儿没空。”</p>
“她们没说错，今儿从早晨起直到方才，这府里的人手都不够用。”万氏的声音不见起伏，一如她冷若冰霜般的面庞：“纵然你住的地方偏了些，但吃穿用度这些上头，我自问并没亏你太多。”</p>
说这话时，她伸出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向四处点了点：“你自己抬头瞧瞧，这家什、摆设、帐幔、被褥，哪一样差了你的？你来的时候就几身儿衣裳，身无一物，这些皆是叔祖母安排下来的，因怕你住不惯，我还把我自用的炭都拔了一半儿予你，你说说，我为的到底是什么？”</p>
言至此，她的眼底忽地划过一抹极深的戾色，语声亦陡然拔高：“难道我为的就是叫你今儿当着客人的面，来打我的脸么？”</p>
语声未了，她已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旁的俞氏忙上前替她顺气。</p>
薛蕊跪在地上，浑身轻颤，两只手死死地抠住地面，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p>
咳嗽了一阵后，万氏缓过气来，再度说道：“我自问待你不薄，除了这些吃用之物，你奶嬷嬷年纪大了，论理本当遣去外门外头，更甚者送去庄子上养老。只因我见你离不得她，便格外允她与你同住，照顾你的起居，让你也有个贴心之人陪伴。”</p>
她面上不见戾色，转作了深深的痛心疾：“我已经把当做的都做了，我这个叔祖母也算尽责。可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叔祖母的苦衷？有没有想过叔祖母的脸面？有没有想过忠勇伯府的门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