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薛蕊方才停止了呜咽,抽泣着道:“对……对不住,我一时……一时有些难受。”她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落,说话声却比方才连贯了些:“我奶嬷嬷死了,我一个人儿,我……我都不知道她被埋在哪里,问了也没人告诉我。我很怕……很怕,怕我死了也和嬷嬷一样,不知道被人扔在什么地方……”</p>
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面色惨白,连哭泣都停住了。</p>
陈滢无声地叹了口气。</p>
如果薛蕊不曾自己出逃,如果陈滢不曾出现,忠勇伯府对薛蕊的最后的处置,怕便是如此的吧。</p>
让一个污了身子的姑娘无声无息地死掉,办法多的是。</p>
逃出来,放弃贵女的身份,寻求外人的庇护,薛蕊做出这个决定,并没那么容易。</p>
许多时候,活下去,比死更需要勇气。</p>
薛蕊这一路走来,其路之艰、其心之苦,寻常人是难以体会的。</p>
陈滢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了这个可怜的姑娘,轻声道:</p>
“薛姑娘,别难过,也不要害怕。只要我还在,只要庇护所还在,你就总是有处可去的。你不会被人抛下,更不会被逼得无路可走。你且放心,穷我毕生之力,我会护好你,也护好那些和你一样的人。”</p>
这话她说得很轻,既像是对薛蕊说的,又像是在自语。</p>
穷尽毕生之力的守护。</p>
陈滢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p>
也许,终有一日,女校会成为大楚朝的异类,不见容于世,而她亦身心俱疲,退回原处;也或者,仅仅只是一些微小的原因,便会让庇护所灰飞烟灭,连同她自己,亦一同粉身碎骨。</p>
然而,如果只因为这可能到来的结果,便就此半途而废,陈滢自问做不到。</p>
她总要试一试的。</p>
她总要看看,那条路的尽头在哪里,也总要看清,她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她更想知道,她最终会在哪里倒下?</p>
就如侦探先生曾经说的那样,无论多么艰难、多么迷雾重重的案件,都不可轻言放弃,因为,当你放弃之时,很可能你与真相间的距离,只有区区一步。</p>
这区区一步,便是动力,支撑着陈滢继续前行。</p>
“等再过时日,事情过去了,你便可去庇护所居住,那里也是有女夫子的,她们会教你一些本事。”陈滢继续说道,语声越发低柔:</p>
“如果你愿意的话,等身上心里都好些了,也可以在幼儿园里当老师,教那些小孩子们念儿歌、学写字。”</p>
薛蕊识字,且针线活儿也不错,在来烟台的路上,陈滢就曾亲眼见过她读书做针线。对于陈滢来说,这又是一个可能的老师人选,她其实还是有些欢喜于她的出现的。</p>
“其实,在我看来,你自己是有本事养活自己的。等你做了老师,我还得予你束脩呢,若是你做得好,每年年底,学校还会给夫子们发奖金。”陈滢又道,轻轻拍了拍薛蕊的肩膀。</p>
这并非是虚幻的安慰,而是在现实中可以预期的未来。</p>
薛蕊并非身无长物,至少,在陈滢这里,她有足够的能力活下去。</p>
而只要活下去,就总会有希望的,不是么?</p>
不知是这番话起了作用,还是被陈滢描绘的前景所吸引,薛蕊渐渐地变得安静,偎着陈滢不说话,亦不再哭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