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停，添句吩咐：“你去罗管事那里，就说我说的，要他照着上回李大人的礼，备份四色礼盒儿，你到时一并带去。”</p>
“是，老爷，奴才知道了。”行苇恭敬地道。</p>
自进屋至今，这是他头一次以“奴才”自称。</p>
“去罢。”陈劭似笑非笑看着他。</p>
行苇躬身退下，不多时，门外传来他离去的脚步声。</p>
陈劭静了片息，直身而起，提声唤：“巧儿进来。”</p>
巧儿才领罢晚饭，听唤即至，陈劭指指发髻：“有劳你，替我挽发。”</p>
这亦是常事，陈劭素常午睡起来，总是要梳头换衣的。</p>
巧儿应下了，唤来小厮送进巾栉等物，陈劭自坐案前，巧儿替他重挽了髻。</p>
陈劭弃了原先那根羊脂玉簪，换了根乌木直簪，又换了件海牙袍子，随后便出了屋。</p>
“老爷，天晚了，可要先用饭？”巧儿追出来问。</p>
陈劭一手提盏素纱灯，一手执伞，转首道：“我散一散，回来再用。”复回眸，漆黑眼瞳映着烛火，浅笑微温，似春夜疏星，光华流泻：“你们先吃罢，看饿着。”</p>
“老爷可要个人跟着？”巧儿再问。</p>
陈劭素昔好性儿，她便也不像开始时那般胆怯了，偶尔也敢多问几句。</p>
只是，陈劭早便往院门去了，闻言只将手摆了摆，须臾后，青衫翻卷，似湖水临风，掠过满院清秋，径自跨出门槛。</p>
夜晚的陈府，鲜见灯火，西路一半儿皆是乌沉沉的，细雨敲着伞面儿，零落数声，凄清而又寂寥。灯笼里的微光，也只照出数步，光影下细雨如絮，绵软纤柔，好似春时风烟。</p>
陈劭叹了一声。</p>
春天早便过去了，这潇潇夜雨、冷寂寒秋，才是陈府真正的光景。</p>
风穿林、雨打叶，竹林间一片幽沉。他穿廊绕户，也不知走了几时，眼前忽然现出一道竹桥，桥上悬着一排绛纱灯笼，碧栏翠蓬，倒映水中，被细雨点作碎星。</p>
那所名叫“临水照花”的院落，正在桥外。</p>
陈劭止了步，立在桥上张望，夜色扑天盖地，雨声绵密，然而，那一道竹桥灯火之外，却传来笑语和人声，清冷的空气里，飘来隐约的饭菜香气。</p>
他挑灯凝眸，目色似怅似叹。</p>
红尘烟火，温暖如斯，然而，却终在彼端。</p>
也不知站了多久，灯中烛火渐微，渐弱渐熄，渐至于无。</p>
烛灭的那一刹儿，陈劭面上，似浮起一个苍凉的笑，然而很快地，光影俱寂，那一领青衫、一杆竹影，隐入无边夜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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