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这话?”许氏拿起那方帕子,红着眼抬头:“漌姐儿的婚事推到了十月,这难不成是什么好事儿?”</p>
她按住眼角,泪水迅速打湿了帕子:“偏我们家爵位又才降了一等,走出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着,简直能把人身上戳出窟窿来。漌姐儿如今又遇上这等事,还不知道人家在背后怎么议论呢。她的名声可怎么办?”</p>
陈勋立时沉下脸:“说你傻,你就真傻!名声这东西,有等于无。你只消记着,漌姐儿是我陈勋的女儿,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议论,我宰了他!”</p>
他眉间聚起煞气,旋即又散去,语转和缓:“还有那袁家,我原就说不大好,你偏说是你娘家觉着好,清贵。”他摊了下手,面露淡笑:“如今你也瞧清了,这袁家清在哪里?贵在何处?”</p>
许氏原就深悔相错了人家,如今听他一说,一口气堵上来,眼泪掉得更凶,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帕子捂在眼睛上,再取不下来。</p>
见她真气着了,陈勋无声一叹,起身上前,轻轻将她揽住,温声道:“好了好了,你也莫哭了。这不还有两个月呢,我们再细瞧瞧。若是袁家果真不堪,便悔亲也没什么。万事总有我在,你且放心。”</p>
这话委实暖人的心,许氏被他触动心事,渐渐便收了泪,抬眸望着他,眼角还是红通通的:“这……真的能行么?”</p>
为了袁家之事,她膈应得连饭都吃不下,深恨自己当初耳根太软,听信娘家嫂嫂所言,让陈漌蒙此羞辱。</p>
如今但闻陈勋之语,她不免有些意动。</p>
只是,退亲可绝非儿戏,一个不好,陈漌就毁了。</p>
许氏蹙紧眉心:“万一漌姐儿……”</p>
“哪儿来那么多的万一?”陈勋打断她,声若沉钟,带着叫人安心的力量:</p>
“我都说了,凡事有我。漌姐儿是我陈勋的掌上明珠,是我永成侯府嫡出大姑娘,是我们一家子千娇万宠着长大的。漌儿若要嫁,那就要嫁顶好的人家。袁家这一等门户,没的委屈了我乖女儿。”</p>
他拍拍许氏的肩,眉眼间蕴几分柔和、几分宠溺:“就这么点儿小事,有甚可哭的?往后这事儿你再不用管,我管了。”</p>
他露出温柔的笑意,指尖轻抚许氏发鬓:“快擦擦泪,我才叫人挑了十几匹衣料,皆是江南最时兴的。珍宝阁给打的头面想也快到了,亦是今年时兴的款式,我叫人打了整整十二匣。你且好生裁衣裳、挑首饰,到那一日,尽管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和漌姐儿赏花吃酒去。”</p>
许氏的脸“腾”地红了,向他身上轻打了一记,嗔道:“你满口里胡唚些什么?我这般人老珠黄的,怎么着打扮也就那样儿。”</p>
陈勋低笑一声,作势挑她下巴,笑若春风:“夫人正当好年华,打扮起来愈发好看。”又探手拿过帕子,替她拭净面上残泪:“好了,再莫哭了,孩子们瞧见了,要笑话儿的。”</p>
许氏心头漾起柔情,便有再多委屈不忿,亦皆化在他的柔声细语中。</p>
“你就光顾着说我,你自己这么着,孩子们不就笑话儿了?”她道,脸红低头,倒又似二八少女,温婉恬柔,别有一番动人。</p>
陈勋闻言,佯怒瞪眼:“我看谁敢?我打折他的腿。”</p>
许氏“噗哧”一笑:“若是漌姐儿这般,我瞧你舍不舍得打。”</p>
一面说,一面轻轻推下陈勋,朝一旁的窗眼儿呶呶嘴。</p>
陈勋举目看去,不由也露出笑来。</p>
银红细纱的窗格儿里,正映出两个圆鼓鼓的黑包儿,却是小丫鬟梳的双丫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