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劭面色不动,像没听见裴恕改了的称呼,自然而然接替他的位置,转向女儿浅笑。</p>
“彩绢的衣裳上头写了几个字,算是遗书罢,为父颇通笔迹鉴别之法,陛下降了口谕,着我帮着瞧一瞧。”他不大在意地道。</p>
陈滢微张着口。</p>
陈劭居然还是笔迹鉴定专家?</p>
过后再想,他赠的些许小物件儿,前朝古物居多,件件皆是精品,又想起听李氏提过,他书画双绝,最擅辨真伪,当年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子,往来友人颇多雅士。</p>
“那父亲可看出些什么没有?”陈滢又问,眸光的余波,向裴恕身上漾一漾。</p>
裴恕并未离开,正立在阶上淋雨,一触及这眼波,忽觉天清气朗,秋雨喜人,吹得浑身发冷的寒风,亦叫他欣然。</p>
他咧开嘴,看她与陈劭说话,那水晶钗子晃啊晃地,流苏打在乌鸦鸦的鬓边。</p>
才发觉,她头发又多又黑,水晶钗都映作青黛。</p>
这般想来,他好似未曾回赠过她什么,要不然,打支好看的钗子送她?</p>
他忖着,下意识捏捏袖笼,满意地眯起眼。</p>
又多了一副手套,再加三块帕子,小匣子都快放不下。</p>
今天天气真好啊!</p>
他的嘴又咧开了。</p>
陈劭也在眯眼。</p>
女儿的问话,他暂且未答,注意力都在裴恕身上,看他咧嘴、看他欢喜、看他傻乎乎一脸痴相,就差流口水了。</p>
青衫温润的男子,莫名便黑了脸。</p>
“父亲,父亲。”见陈劭走神,陈滢唤了两声。</p>
陈劭拉回思绪,忖了片刻,温言道:“我叫人去永成侯府拿到了彩绢的笔迹,好生对比了,那遗书正是她亲写的,笔迹无错。至于用字和语气么。”</p>
他叹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哀。”</p>
不知想起什么,他黯然起来。</p>
纵使猜到了答案,陈滢还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p>
如果这是一局,那么,这设局之人委实是个厉害角色,至今没有破绽。</p>
沉默了片刻,陈劭神情复如初,端详陈滢。</p>
“我儿这是要回家么?”他问,扫了裴恕一眼。</p>
陈滢摇头:“我想去永成侯府,找他们家大姑娘聊聊。”</p>
“如此。”陈劭垂目望她,蓦地伸手,向她发上轻轻一拍:“阿滢长大了,有本事了,为父比不及。”</p>
温柔的声线,水波般涌过来,像能溺死人。</p>
陈滢微觉尴尬。</p>
这尴尬没有来由,细想来,亦无迹可寻。</p>
就是很尴尬。</p>
“那女儿便去了。”她朝后退了半步,屈身行礼。</p>
陈劭神色不动,似对她的尴尬毫无所觉,执伞踏前:“为父送你去乘车。”</p>
语毕,朝旁睨一眼。</p>
裴恕居然还咧着嘴。</p>
陈滢也瞧见了,唇角便噙起笑:“小侯爷,我先走了,您去忙吧。”又指指那柄大伞:“这伞我带着了,多谢您。”</p>
陈劭撑伞的手,略略一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