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媛面上的笑意,渐渐冷却。</p>
这件事,除了夏嬷嬷与她自己,再无第三人知晓。就连那两个被买通的婆子,亦只当夏嬷嬷与裘家有仇,事后各拿着数百两银子,回家养老去了。</p>
郭媛一直以为,这个秘密,会随着夏嬷嬷的“病殁”,永远埋葬。</p>
可她却不曾料到,就在数日前的琴苑,彩绢那贱婢托携芳传话,却一语道出了“夏嬷嬷”。</p>
那一刻,郭媛惊出了一身冷汗。</p>
她其实是怕的。</p>
怕事情败露,得罪东宫,更怕元嘉帝那仅余的一点眷顾,就此烟消云散。</p>
所以,她不战而退,由得那陈漌耀武扬威。</p>
然后她便怀疑,陈漌抑或永成侯府,便是幕后指使之人。</p>
可是,几句话试探下来,她发觉并非如此,所以她才大胆讨要彩绢。</p>
她就是想探一探藏在彩绢背后的那个人,接下来会有何动作。</p>
郭媛叹口气,信手扯下几片枯叶,垂眸出神。</p>
黄了大半的叶儿,边缘半枯,经几番风雨,更显残败。</p>
郭媛的眉心,拢下一丝不安。</p>
事实上,自郭婉回京,她就常自不安,亦常有被人暗中窥视之感,否则,她也不会令夏嬷嬷“病殁”。</p>
可是,天不遂人意,事情到底还是败露了。</p>
郭媛叹口气,神情微显落寞。</p>
当年她做下这一切,一半是为自己,另一半,却是为了长公主。</p>
年幼时,她尚懵懂,每见父亲愁眉不展、母亲强颜欢笑,便以为是自己不够乖、不够听话懂事。</p>
再大些时,她隐约听闻旧事,方才知悉,她的父亲,并非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而她的母亲,亦非父亲元配。</p>
她难过了很久,也恨了很久。</p>
恨韩氏,更恨郭婉,恨不能将这个夺去父亲宠爱的贱人,狠狠踩在脚下,踏成碎泥。</p>
再往后,便到了那一年……</p>
郭媛的身形陡然瑟缩,面色微微泛白。</p>
那是她极不愿回顾的过往,春波湖畔、柳岸娇莺,那个人,哭着向她求情。</p>
一个贱婢,她倒也真有胆子!</p>
而再然后……</p>
郭媛用力闭上眼睛,摇摇头、再摇摇头。</p>
不可再想。</p>
不能再想。</p>
那些挣扎、哭泣、尖叫、求饶、哀告……</p>
都过去了,再也无人会提及。</p>
郭媛无声地吁口气,张目望向眼前,神情渐又冰冷。</p>
也幸得有那贱婢求告,她方知晓,她的嫡姐,原来就在山东。</p>
于是,才有了夏嬷嬷的栖霞之行。</p>
坦白说,她没想到会这般容易。</p>
不过就是几百两银子、外加几味药的事儿,那个令她嫉恨无比的贱人,就变成了寡妇、变成了不下蛋的母鸡。</p>
郭媛又笑起来。</p>
毁掉一个人,原来如此轻而易举。</p>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才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p>
她为何要嫉、为何要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