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向她发上盯了半晌，咳嗽两声：“那个……那什么……我上次赠你的那个……”</p>
“哦，你说那件证物啊。”陈滢面无异色，似是不经意地回身，看了看不远处的两个丫鬟。</p>
寻真知实皆穿大红斗篷，侍立在侧，知实面色如常，寻真却是鼓腮瞪眼，恨不能冲过来一般。</p>
裴恕便低笑，拨弦般的声线，向人耳中缭绕：“对，就是那个证物，阿滢瞧过了么？”</p>
“瞧过了，是件很好的证物。”陈滢笑答，眉眼弯下去，唇角翘上来，“谢谢你费心，把这么一件重要的证物交予我。”</p>
她望着他，不闪不避，干净的眼瞳，像天光照映的秋水：“我会一直好生保存着的。”</p>
裴恕咧嘴乐。</p>
值了。</p>
小时候在山里拣来这枚琥珀时，只作玩物，天天跟两个兄长显摆。</p>
兄长们瞧不得他那张狂样儿，合起来按脑袋扒拉手向他硬讨，他宁死不予，兄长们不怒反喜，夸他“是我裴家男儿，顶天立地”。</p>
“这东西金贵得很，好生收着，等长大了，将这琥珀打了金钗，赠给心上人。”</p>
有人曾这般道。</p>
裴恕的表情，缓缓凝住。</p>
这到底是大哥的玩笑，还是二哥谑语，他已经不大记得清了。</p>
记忆中，这声音重合了两个兄长的声气，时而是大哥的沉稳，时而，又是二哥的跳脱。</p>
一刹时，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p>
裴恕用力捏紧拳头。</p>
似有粗糙大手，摩挲幼时他的头顶，拿胳膊肘夹他脖子，拿木棍敲他的腿，纠正他站桩的姿势，带他滚成泥猴儿，然后，被父亲提着棍子追打。</p>
那是男孩子的情谊，兄弟之间，粗鲁大落，没那么多腻味人的东西。</p>
可是，每每思及，却又叫人觉得暖，恨不能化在那记忆里。</p>
裴恕面上的神情，渐渐温软。</p>
夏天时，骑着大哥的脖子去看赛龙舟，河上风大，龙舟划得飞快，如离弦的箭；春天放风筝，大大的雁翅风筝落在桃树上，二哥便挽弓搭箭。初初长成的少年，眉清目朗，新生的小树一般。</p>
“瞧二哥的，二哥替你把风筝射下来。”</p>
清越的少年声音，渡过光阴的河，飘向耳畔。</p>
桃花开得那样好，阳光洒下来，金色的细屑，落进他眼睛里。</p>
裴恕忽尔闭住眼，似被漫天碎金灼痛。</p>
“……小侯爷，小侯爷，你怎么了？”</p>
干净如水的语声，一点点漫过眼前幻像。</p>
碎金、桃花、春天的大风、河面被阳光劈碎成千万点、龙舟在鼓声中划出去……</p>
都没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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