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知她害怕，却也不好再劝。</p>
半夏已经吓破胆了，除非王佑亲来，旁人是劝不了的。</p>
这般想着，陈滢微弯了腰，方欲伸臂，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将小杌子拿了起来。</p>
“还是我来拿吧，这杌子怪腌臜的，别弄脏了你的新裙子。”裴恕笑道，拎玩具似地拎着那小杌子，还往半空抛几抛。</p>
陈滢愣了片息，便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小侯爷了。”</p>
未婚夫服其劳，天经地义，她没有半点不自在。</p>
“阿滢不要这样客气。”裴恕笑道，本就不大的眼睛，一旦笑开，便作弯弯两道细缝儿，却也可亲。</p>
陈滢回了他一笑，瞥眼瞧见旁边的半夏，心头一动。</p>
“半夏，要不你也随我来吧。”她半侧首，干净的眸光向半夏绕几绕，问：“你与你们三姑娘在一块儿，谁高些？”</p>
半夏并不明其意，仍旧瑟缩着身子，细声道：“回陈大姑娘，姑娘与……与婢子一般高。”</p>
“那正好。”陈滢朝她招手，又提声唤：“寻真进来。”</p>
寻真掀帘而入，陈滢细细地与她说了半日话，又将一页简报予她，叮嘱道：“与她们说清楚，按照我写的顺序来做。”</p>
寻真忙应是，陈滢又向半夏温言道：“你跟着寻真，她会告诉你如何做的。”</p>
待寻真等人退下，陈滢复又转至案边，将一张大白绵纸裁作十余张小纸，每张皆写下人名，方与裴恕同出。</p>
此际午初将过，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盛之时，然天色昏昏，厚重的云层压于山顶，北风刬地，惊起漫天烟尘，四下里一阵“噼啪”声，似谁人乱敲牙板。</p>
尚未至晚、天已欲雪，这一路行来，入目处唯铁甲长戈，再不见丽人裙曳地、云鬟鬓横钗，说不出地肃杀。</p>
案发地点是一片空场，因周遭多为皇亲国戚的彩棚，是故地方宽阔，且正处于背风处，离山脚颇远。</p>
裴恕便指向场中，疑惑地问：“阿滢，我方才就想问了，这拿红布围起、地面有血、且有刑部衙役把守之地，是为案发现场，这我能瞧明白。可是，那另一块地界儿分明空无一物，为何也要围起来？”</p>
他指的那一处，亦以石块住压红布条，围出一个圆形，旁边也守着一名胥吏。</p>
陈滢便向他解释：“那里是假内侍与假郡主出现之处，因无人知其何以到来，所以，我便请徐大人把他们站立的地方大致也圈出来，作个标记。一会儿复原现场，便能用上了。”</p>
“原来如此。”裴恕了然，高高的身体半转，剔透的眸子，拢两道温柔视线：“这法子也是阿滢想出来的吧？”</p>
他单手比划了几下：“我还记得古大福杀人案时，你也是拿出那古怪的三角木头，把那些证物什么的标记给出来。”</p>
“小侯爷聪明。”陈滢作势拱拱手。</p>
裴恕便咧嘴乐，旋即却又蹙眉，身体忽向前倾，压迫性地逼近陈滢，清醇语声，随风潜来：“唤我阿恕。”</p>
歇一拍，又低语：“可好？”</p>
动作是凶横的，然，语气却柔软，又有几分执著。</p>
陈滢从不知，一个人的声音与动作，会是如此两极分化，就如两个不同的人站在她身边。</p>
可偏偏地，此事由他做来，竟出奇地和谐，就好像他这个人，分明染了一身的江湖痞气，心地却又干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