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裴恕又道：“幸得禁宫内卫中，有一两个擅缩骨术的好手，经他们探查，那秘道直通山外一处野坟地，他们在秘道中找到了一套三等内侍的衣袍，还有几件小孩子穿的破衣裳，另还有三样很奇怪的东西。”</p>
他眸光森然，语声愈低：“一样是以行缠绑住的假腿，下头连着一只假脚，拿棉絮等物充塞得严实；另一样，则是一颗金豆子，样式在市面儿上很少见，陛下亲眼瞧过了，道是先帝爷在时，宫里赏过这样的金豆子。再一个是人皮面具，拿去叫人认了，正是那假内侍的假脸。”</p>
此言一出，益发印证了陈滢的猜测。</p>
“是那个侏儒。”她接口道，语声笃定：“他踩着高跷一样的东西，拔高身形，戴上面具假扮成内侍。反正远远站着，谁也看不出那是假脸。至于那种金豆子，不必说，又是康王当年旧物。”</p>
“我也这般想的。”裴恕皱眉，目中隐含忧色：“此事我已然禀明圣上，陛下当即便降旨，着六部各出两人讲经筵，并点名要了伯父进宫。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伯父只怕要在宫里住着了。”</p>
陈滢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p>
侏儒是国公府客院杀人案的真凶，更意图嫁祸陈劭，元嘉帝命陈劭进宫讲经筵，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p>
又或者，是把人看管起来了？</p>
也可能两者皆有。</p>
谁知道呢。</p>
陈滢莫名觉得好笑。</p>
她在前头为抓康王余孽奔忙，而她的父亲，却隐瞒着一个大秘密。这秘密是如此之大，竟致康王余孽以两枚弃子、换他杀人的污名。</p>
当然，那桩杀人案也可以有别的解释。</p>
比如，成国公当年为守京城，与康王叛军大战于城外，两下里结了仇，康王余孽于是报复回来，陷国公府于险境。</p>
可是，这个解释，仍旧很牵强。</p>
与叛军接战过的勋贵，岂只成国公一人？</p>
京城里打过康王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为何偏偏要冤成国公府？又为何偏偏要冤到失踪八年的陈劭身上？</p>
谁知道他的身后，隐藏着什么？</p>
元嘉帝不放心，太理所当然了，换作陈滢是他，也同样会怀疑。</p>
说不定，陈劭之所为，还真就与叛国谋逆等同。</p>
陈滢嘲讽地笑了一下。</p>
这也真有趣。</p>
女儿抓贼、而父亲却很可能就是贼首。他们父女，还真是一对耀眼的奇葩。</p>
“陛下命我送你回家。”裴恕又道，往左右看了看。</p>
屋中自无旁人，他放下心，踏前半步，蓦地轻舒猿臂、修指轻弹，向陈滢的衣袖上碰了一下，又飞快缩回。</p>
陈滢愕然地看着他。</p>
这是在做什么？</p>
“阿滢，我不好拉你的手。”裴恕说道，黑脸上的颜色，极为丰富。</p>
随后，他便又肃下面容。</p>
“有我在，便千军万马在前，也伤不得你。”他沉声道，横眉抱臂，如环剑于胸。</p>
陈滢耳畔，忽似有人拨弦，铿锵琤琮，正是一曲《将军令》。</p>
她转眸望他，用很轻的声音道：“阿恕，谢谢你。”</p>
裴恕咧嘴想要笑，又忍下了，大手一挥：“都说过了，跟我你还客气个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