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这样想就对了。”陈滢笑道，平静语声，含着些许宽慰。</p>
薛蕊不住点着头，想要再说些什么，然喉头堵塞、泪水横流，无数情绪横亘于胸，却无法宣之于口。</p>
她错就错在，忘记了很多事。</p>
她其实并非一无所有，而是拥有了很多：新的家、新的亲人、新的朋友。</p>
而最重要的是，她养活了自己。</p>
用她的学识和技艺，她给自己找了条活路，再不也必仰他人鼻息，不必以卑微之姿，换取那点儿可怜的生机。</p>
薛蕊拭着泪，想要笑，可发出的声音，却是嚎啕。</p>
她伏在被子上，哭得止都止不住，泪水浸湿了大片被面儿。</p>
陈滢微眄了眸望她，良久后，无声而叹，轻轻起身，转出了屏风。</p>
薛蕊需要这样的一场痛哭。</p>
如蝴蝶破茧、凤凰涅槃，这世上所有的成长，皆伴着疼痛与泪水，无一例外。</p>
出得门来，廊下花枝摇曳，夏日的天光灿烂，微云过处，碧空如洗。</p>
陈滢的心情，亦阔朗清爽，犹如这漫漫青空。</p>
薛蕊之事，终究有了一个好的收梢，这是她最为乐见的。</p>
似是为了给这心情凑趣儿，接下来数日，济南城再无片雨，镇日里阳光明媚，每到午时，那日头竟还有些毒，便有那年长的老者，拄棍儿立在树荫下，感叹“恶月到、端午来”。</p>
老人家的话儿，果然听了无错。几乎是眨眼间，端午便在眼前，那巷弄深处、街衢拐角，处处皆是一股子苇叶香气，叫人一闻便知，这又是谁家在包粽子了。</p>
更可喜的是，今年的端午节，比往年又有不同，盖因去年是个丰年，遂济南府便多出一椿乐事：赛龙舟。</p>
据说，包括知府大人、忠勇伯府在内的一干贵人们，皆有龙舟参赛，直叫满城百姓未节而先乐，倒比过年时还热闹。</p>
只是，这般喜乐景象，与威远侯裴家，却是不沾边儿的。</p>
自四月末起，裴府便阴云密布，莫说过节包粽子了，整座府邸连个笑声儿亦无，小侯爷裴恕见天儿沉着脸，几无一日展颜。</p>
谁敢在这时候提过节？</p>
那不找死么？</p>
五月初四，诸事咸宜，又逢赛龙舟的前一日，各色龙舟俱已入水，便泊在那大明湖畔，全城皆轰动了，百姓们拖家带口、有说有笑，俱皆跑去瞧热闹。</p>
可是，裴家的氛围，却是愈发冷寂，甚而肃杀。</p>
府中前些时候死了人，小侯爷一直很生气。</p>
裴府下人中，流传着如上传言。</p>
这倒也并非他们胡乱猜测，委实是裴恕连着十来天皆没个好脸色，出去一脸黑、回家黑一脸，下人们岂有不怕的？</p>
尤其这几日，裴恕脾气越发见长，摔东打西就没停过，一府仆役走路都踮脚儿，生恐触他楣头。</p>
中午用罢饭，裴恕照例阴着脸离府，亦未带随从，单人独骑便走了，至黄昏时分方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