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帝是个英明的皇帝，这一点无可否认。</p>
他的英明体现在，他不会滥杀无辜、亦不会故意制造冤假错案。</p>
但是，杀人或抄家，也并非分解如国公府这种庞然大物的唯一办法。就如不久前，元嘉帝兵不血刃，轻轻松松便将成国公府，一分为二。</p>
想通此节，柳氏苍白的脸上，渐渐涌动起一层灰败。</p>
她确实不曾谋划得这样远。</p>
或者不如说，她的思维与眼界，已被那四面高墙牢牢困住，除了眼前方寸之地，再多的，她顾及不到。</p>
“都说完了吧？”陈滢问，转首望向西侧的天空。</p>
阳光比方才偏移了一些，几片微云点缀于青墙边缘，半枯的藤萝在墙头蜿蜒着，徒然伸展出生机渐涸的身体，似欲挽留逝去的光阴。</p>
然而，春华夏绚、花繁叶盛，终是留不住。</p>
冷冷的风拂了过来，枯枝刮擦着廊顶，说不尽地萧瑟。</p>
柳氏僵立于朱漆门边，勉强支撑住一个挺立的站姿。</p>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陈滢面前露出败相。</p>
哪怕事实上，她已一败涂地。</p>
“再说完最后一事，我便会走。”她道，面色惨白，说话声也不复方才清亮。</p>
陈滢收回视线，凝视她片息，蹙起了眉：“三太太，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凳楣子坐下来再说话。你现在的脸色很不好。”</p>
柳氏是孕妇，情绪过于激动，并非好事。</p>
“陈大姑娘居然也有这样的好心？”柳氏讥诮地勾起唇角，目光闪烁不定。</p>
她终究忍不下这口气，到底露出锋芒。</p>
陈滢目注于她，渐渐地，一丝寒凉，攀上心头。</p>
柳氏是不是疯了？</p>
身为母亲，却时时刻刻想要拿孩子的命谋算些什么，这种心态，陈滢无法理解。</p>
再者说，算计了陈滢，柳氏又能得到什么？</p>
话已经说得那样透了，她还要执迷不悟么？</p>
“三太太大约很希望大牢里度过余生，既然如此，您请便。”陈滢淡淡扫她一眼，转而目视别处。</p>
柳氏怔住了。</p>
她瞬也不瞬看着陈滢，似是难以理解她说这话的动机。</p>
陈滢拧了拧嘴角，回身走出几步，转首又道：“我还有事，就不多奉陪了。三太太如果有话要说，请尽快。”</p>
语罢，径自沿侧面台肌拾级而下，竟再不去管柳氏。</p>
柳氏刹时间犹疑起来。</p>
陈滢的样子，太过有恃无恐，让她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存了后招。</p>
她不自觉地绞紧手中衣袖，面色在狠戾与疑惑间不停转换。</p>
眼看着陈滢从容踏上石径，她眸底的算计，终是散去。</p>
罢了，今日她处处受制，又何必自讨苦吃。</p>
她到底还是输不起。</p>
思量罢，她面色一整，迈步踏进回廊，坐在了凳楣子上：“陈大姑娘且留步，听我把话说完。”</p>
陈滢依言停步，却并未回头，只以姿态表示，她在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