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王暨的带领下,护送灵柩的队伍便再度出发了。</p>
这一次队伍走的依旧是水路,但比起前一天,已有了万全的准备。大船一共有三只,每只大船上又备好了若干小舟。即便三艘大船都出了事,小舟也足够将船上的人送到岸边了。</p>
不过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发生。沿着通济渠一路南下,不到四天便抵达了淮水。从淮水转入山阳渎,又用了一天多的时间,便驶入了长江。</p>
望着那宽阔的水面,陆羽的愁绪依然难以开解。他想起了王斓的母亲,那位温婉的妇人得知这样的噩耗后,不知会有怎样的悲恸。还有武婆婆,那将自己的孙女视作掌上明珠的老人,又该怎样承受这样的打击呢?</p>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向身旁的王暨问道:“王叔父,叔母和婆婆可还好吗?”</p>
过了这些日子,王暨的情绪也多少平复了一些。至少从表面上看,他已然变回了往日里那个谦和敦厚、不苟言笑的男子。</p>
听了陆羽的话,他缓缓地摇摇头:“家里的事我也不清楚,当日我是在山东做生意,所以才能那么快赶到汴州。”</p>
但他接着又说道:“不过家信中说,内人已经病倒了。至于我母亲是否有恙,倒是还没什么消息。”</p>
一听这话,陆羽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再也提不起半点精神。</p>
不多时,水流渐趋平缓,金陵渡口出现在了人们视线的尽头。</p>
渡口的平台上整齐地站着一队人,尽着缟素。往日热闹的渡口,此时却一艘船都没有,尽显凄凉。</p>
船只渐渐驶近,没有一个人出声呼喊,只是微微颔首,用眼神与动作相互示意。</p>
转眼间,三艘大船便靠了岸。人们默默地将棺椁抬下船,摆在了人群的中央。</p>
理了理衣袍,陆羽随着人群走下了船。他刚一下船,一道人影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p>
瞧见来人的模样,陆羽的眼圈顿时红了。</p>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双目通红、满头白发的武灵娇。</p>
两年前,武灵娇还找不出几根银色,而如今却是满头的雪白。她那双眼睛遍布血丝,不知已流了多少泪。</p>
面对着老人的目光,陆羽无言以对,只说了声:“武婆婆……”便哽在了那里。</p>
武灵娇则一语不发,抬起手掌重重地扇到了陆羽的脸上。这一掌甚至用上了内力,陆羽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鲜血也从嘴角溢出。</p>
而武灵娇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她又轮起另一只手掌,扇到了陆羽的另一边脸上。而后双手轮番挥出,狂风暴雨般地落到了陆羽的脸上。</p>
而陆羽则咬着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p>
见此情形,人们愣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纷纷冲上前来,抓住武灵娇的胳膊将她向旁拖去。</p>
“放开我!放开我!”武灵娇一边喊着,一边拳打脚踢。虽说她此时出手全无章法,但内力在身,所以一番踢打之下,不少家丁都被她打得哀嚎倒地。</p>
费了好大得劲,人们终于把她从陆羽的身前拉开。武灵娇奋力挣扎,直到有些力竭,才不甘地放弃了挣扎,气喘吁吁地停住不动。</p>
“武婆婆,我对不起您……”陆羽脸颊肿得老高,嗓音已变得含混不清。一边说着,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p>
“你别叫我!”武灵娇厉声吼道,“斓儿为了救你死了,你怎么还好好活着?居然还好意思来见我?滚!马上滚!”</p>
“不,婆婆我不走。”陆羽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王斓妹子为我而死,我要为她守丧。”</p>
“谁用你虚情假意?谁用你虚情假意?”武灵娇挣扎着冲到了陆羽的身边,冲着他的腿踹了好几脚,才又被人们拉开。</p>
“婆婆,”陆羽等她稍稍平静了些,才又开口道,“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要为斓妹守丧。这是我唯一能补偿她的事了,我一定要做到!”</p>
“好,好啊!”武灵娇有些虚弱地喘着气,用手指颤抖着指向陆羽,“你要守就守吧!走!我们都走!让他一个人跟在后面!”</p>
说着便拨开众人,朝着远处走去。</p>
人们起初有些犹豫,但武灵娇见他们迟疑,便又叫骂了起来。人们这才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了武灵娇的脚步。</p>
很快,人群便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了陆羽一个。</p>
陆羽怕武灵娇动怒,于是等人们都已离去后,才敢举步动身。</p>
两侧的脸都如火烧般发烫,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流。陆羽用衣袖胡乱地一抹,便不再去管它。</p>
他的右腿被武灵娇踢了好几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p>
其它的人们则在武灵娇的带领下刻意加快了脚步,没多久便将陆羽远远地抛到了后面。</p>
陆羽不去看他们,只是拖着瘸了的腿不断地向前、向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