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头巨犀迈着稳稳的步子，仿佛六座移动的肉山，拐过小山包，路边有新长出来的草木嫩芽，右侧巨犀边走边趁机嚼上两口，左边三头发现后有些嫉妒，竟然想挤过去抢食。</p>
倘若这里不是战场，人们会为它们憨态可掬的样子叫好，现在却只感觉到可怕。</p>
野兽对危险有着敏锐的直觉与本能，巨犀们的表现说明它们没有感受到威胁。曾经在十万大荒求生的它们眼中，对面那座破旧寨门以及上门露出来的小小身影，皆为可以无视的对象。</p>
山里人熟知野兽习性，看到这一幕，芒克战士们的脸色愈发苍白，几名长老一会儿伸长脖子去看，看过又赶紧把头缩回来，族长躲在最大的箭垛后面，嘴唇哆嗦着不知道念些什么，身体缩成一团。</p>
仗还没开始打，胜负已经写在脸上，对面的狂沙骑士们纷纷狂笑，山坡山方笑云连连摇头。</p>
“记得有人说过，芒克族曾经在蛮人百族中排名靠前，神射之技，纵横十万大荒。”</p>
“侯爷......”吉默欲言又止。</p>
“过去三年本侯常与蛮人交手，他们虽然凶残血腥，却都是出色的战士。所以啊，在知道本侯的封地内有一支完整的蛮族部落，马上决定先到这里来。那天在河滩打架，本侯觉得你们虽然笨点，勇气还是有的。”</p>
“侯爷......”阿瞒也想开口。</p>
“八十万子民忍饥挨饿，本侯带着粮食来到这里，为你们出谋划策，整武练兵，为了让你们能够活下去，本侯连我大汉本族都丢到一边。”</p>
侧着头看一眼吉默与阿瞒，方笑云感慨地道：“到头来，本侯刚刚发现，天赋可以把勇气与灵魂一道带走。你们自己说，配不配得上这份待遇？”</p>
山谷空旷，方笑云的声音不低，轻蔑的话仿佛锤子砸在人们的欣赏，不屑的目光仿佛鞭子一样不停抽打着面孔。</p>
很多芒克人羞愧低头，少年阿瞒的脸孔涨得通红；他很想争辩一番，然而看了族人的表现，纵有七张嘴也说不出来一个字。</p>
坐在地上的吉默犹豫说道：“侯爷有所不知。我族并非胆怯畏战，之所以如此......内里有些外人不知的缘由。”</p>
“本侯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方笑云淡淡的语气说道：“山匪实力如此强大，你让我相信他们的目标只是为了占领这个山谷？还有矮子说的庞山剑宗与西域圣女，他们都要来这里，只为了化解蛮神血咒？”</p>
说着说着，之前那个和善亲民祖神使者逐渐变成凶狞的恶魔，眉眼带煞。</p>
“不知所谓的老货，你们当我是傻子？”</p>
“侯爷......”</p>
“废话别再说了。”方笑云打断道：“好歹有些历史，没有秘密才叫怪事情。芒克族隐秘，本侯不想也不会逼你讲，但与战斗胜负有关的部分竟然也藏着掖着......啊我想起来，你们是不是自己想死？”</p>
“老朽万万不敢，只是没料到......”</p>
吉默用极快的语速将原因解释一番，听完后，方笑云半信半疑，不禁有些失神。</p>
居然有这种事情？</p>
十万大荒为蛮祖所化，不止孕育出蛮人百族，内里的一草一木皆有他的气息，被称为大荒之气。芒克族离开祖居之地后，血脉之中的大荒气息渐渐衰退，又因施展蛮神血咒，连蛮祖的灵魂烙印也丧失殆尽。</p>
没有这些，芒克族已不能称为蛮族，不仅如此，蛮神血咒带来一项惩罚性结果，芒克族在面对具有蛮祖气息的“同类”时，会在灵魂层面被对方压制。</p>
对面的那个蛮巫必定了解这点，事先在六头巨犀身上施展过一种名为“拟魂”的巫术，使之魂力在短时间内增强，并具有一丝麒麟的气息。</p>
传说独眼巨犀与是变种麒麟的混血后裔，拟魂之术将其激活并且放大，加上大荒之气的压制，才使得芒克人个个胆战心惊，毫无斗志。</p>
不仅如此，对方还有祭司，这类修行者真正擅长的同样是辅助之术，有些方笑云也知道，譬如最出名的如沙罗曼祝福，通灵之歌，还有羌之抚慰，极端地如神之怒，火之罚，等等。</p>
“巫术不都是诅咒吗？”</p>
祭司什么的，方笑云暂时顾不上，他之关心巫术，听过后好一会儿不能相信。</p>
“这个拟魂......听起来不错啊！”</p>
“伤人之术岂能称之为大道？把巫术当成诅咒，完全是外人的误会。”这一次吉默毫不退让。“真正的巫术目的是救人与帮助人。譬如灵魂锁链分担伤害，祷言超度勇者亡魂，即便目的是为了攻击，也包含着牺牲之意。譬如魂定、舍生，以魂定魂，以魂为法......”</p>
“行了行了，别朝巫师脸上贴金。外人的看法因为自身做的事情才形成，巫术最初也许是好，如今却变了质。”</p>
方笑云没有兴趣与之争辩，连连摆手道：“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所谓的拟魂，有没有办法破解。”</p>
“......若我没有失去魂力......”</p>
“那就是没办法。”方笑云点点头，说道：“芒克人这副样子根本没办法打仗，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p>
“......拟魂之术，老朽着实无能为力。”</p>
吉默把视线投向周围的族人，接着回头看看身后面貌已经大变的葫芦谷，最后深深看一眼阿瞒，目光幽深，充满着怜惜与眷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