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飘渺，不似人间。</p>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去，杳杳无垠，空无一物，唯有空虚寂灭。</p>
这里，便是浮空山。</p>
千百年来一直漂浮在九州大地的上空，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一般，淡漠地俯视着天下苍生。</p>
没有人知道浮空山具体在哪，但人们知道它一直就在那里。</p>
距离厄长老上一次回归圣山，已经过去了十七年。</p>
浮空山上的景色一如既往，无数世间重金难求一见的灵药如野草般在路边肆意生长，踪迹难寻的仙宠灵兽随处可见，或梳羽，或轻啼，悠然自得。</p>
无根无垠的河水在天上流淌，犹如一条银河环绕着浮空山。</p>
任何一个初次见到此种景色的人都会为之惊叹，然而厄长老眼中看到的，却只有衰败和腐朽。</p>
这并不是厄长老的错觉。</p>
自从六百年前的除魔之战后，圣宗再也没有新鲜血液的加入了。</p>
凡人终有一死。</p>
这六百年间，圣宗长老们或神魂之火衰败，或于渡劫之中陨落，圣宗的人手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少。</p>
事实上，随着当年参与过除魔之战的最后一位长老，伤重苦熬了六百年后于十七年前陨落，如今圣宗中人都是六百年前那一战后成长起来的“新生一代”了。</p>
而即便是这“新生一代”，也俱是至少六百岁高龄的老人们了。</p>
在这么下去，或许根本用不着外敌入侵，只需再等上几百年，曾经煌煌不可一世的圣宗，就会这么籍籍无闻的湮灭在时间长河中了。</p>
没人知道圣宗之主为何做出不再招募人手的决定，但没人敢去质疑圣宗之主的这个决定，只因为他被世人称为白尊者。</p>
白尊者不仅参加了六百年前的除魔之战，同样也参加了千年前的卫道之战，甚至厄长老偶尔会自嘲的想到，或许等自己这一代人腐朽成了白骨，白尊者依旧亘古长存。</p>
而只要有白尊者在，圣宗便在。</p>
这么说起来，也难怪白尊者对招收新人没多少兴趣了。</p>
厄长老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踏入了浮空山上的圣堂。</p>
等待了近一个月后，圣宗宗主终于有空接见他了。</p>
厄长老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合虚山山顶的那间石殿，风格上受了圣堂很多影响：简单、纯粹，没有任何装饰，无一多余之物，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大道至简的宏伟壮丽。</p>
圣堂也没有像许多宗门大殿那样，在尽头处修建起高高的台阶，以此来彰显主人家的威严地位。</p>
圣宗宗主不需要这些，只因为他是白尊者。</p>
简简单单一个蒲团，白尊者就那样席地而坐，看似平易近人，却让人心生高高在上之感；看似触手可及，却让人见之犹如远在云端。</p>
白尊者披散着头发，赤足穿着一身白袍，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一双眼睛。</p>
他的眼中仿佛有无数星辰起落，万千符文生灭，就那么随意甚至有些懒散的坐在那里，却让人仿佛感觉与天地大道融为了一体。</p>
这会，厄长老却是突然想起了他在修真联盟时听到的一个笑话。</p>
问天阁曾经出过一个关于修士天赋的榜单，煞有介事经过一番分析比对后得出结论，三十岁前便成功晋级元婴之境的陈天河，是修真界有史以来天资最高的修士。</p>
厄长老听到这个消息时只当听了一个笑话。</p>
诚然，陈天河的天赋确实还算不错，甚至比他厄某人还高出一截，这要是在以往圣宗还吸纳新鲜血液的时候，陈天河他完全有资格加入圣宗。</p>
然而天资是否有史最高还要看是与谁相比，在白尊者面前，不管是陈天河还是世间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所谓的天资都是笑话。</p>
三十岁成就元婴很了不起吗？</p>
白尊者乃是天生元婴！</p>
厄长老有时不免会想，白尊者该不会是天道的私生子吧，不然老天为何偏偏独宠他一人呢？</p>
“厄归元，这还没到一百年吧，怎么你就提前跑回来了？”白尊者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仿佛他的每一言一语，都是道，便是理。</p>
厄长老羡慕不已，他知道这是尊者问道境界的外在显现，然而这境界却是他羡慕也羡慕不来的。</p>
圣宗派去修真联盟的每一任检察长老，任期都是一百年，厄长老提前回宗自然是有原因的，听到白尊者问话，他不敢怠慢，垂首行礼道：“禀尊者，属下有关于极道天魔的消息禀报。”</p>
空置盟主之位，并由圣宗派出监察长老，代表着修真联盟对圣宗权威的承认。</p>
然而厄长老很清楚，其实白尊者一点都不在乎修真联盟的这份承认。</p>
哪怕天下大乱，问天阁反叛，三大一品宗门彼此间打出猪脑子来了，白尊者也不会多么在意，而这些更构不成监察长老离开职位回禀圣宗的理由。</p>
唯有一件事能让白尊者上心：那便是有关极道天魔的消息！</p>
六百年前的厄长老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那时候他才刚受到师父的青睐被带入圣宗，并未参加除魔之战，他也无从得知白尊者对极道天魔的重视究竟是从何而来。</p>
被天魔重伤的屈辱，被复仇欲望的驱使，抑或是以天下苍生位念、除恶务尽的责任心？</p>
没人清楚白尊者的动机，但这并不妨碍厄长老他们遵从白尊者的指令去行事。</p>
白尊者果然对极道天魔的消息极为重视，这一点从他微微坐正了身子便可看出来：“哦？你带回来了什么消息？”</p>
“属下在修真联盟时查询记录时发现，修真联盟五十年前在天荡山脉有过一些很有意思的收获。”</p>
接下来厄长老讲述了他怎么以天荡山灵脉和正阳宗为饵，制定计划想引极道天魔上钩，最终却并无收获的经历。</p>
厄长老说道：“据属下判断，那极道天魔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不过具体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需尊者您来指示。”</p>
“指示？”白尊者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当时派你去修真联盟的时候我是如何指示的？”</p>
厄长老一愣，讷讷说道：“您当时说，有了极道天魔的消息要立即禀报于您。”</p>
“那你立即禀报了吗？！”</p>
“不是，”厄长老慌忙解释道，“属下是等消息确定后再禀报给您。”</p>
十七年前，厄长老刚刚上任，正是满腔抱负，一心想做出些成绩的时候。</p>